滲漏的家,愛的考驗《暴雨將至》
12月
06
2016
暴雨將至(陳藝堂 攝,動見体劇團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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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筱玫(2016駐站評論人)

《暴雨將至》細膩地呈現家的飄搖與脆弱。老父罹患了失智症,又因中風而不良於行,失婚的大哥開計程車,在大陸設廠經商的老二,獨留太太在台灣照顧老父。往返兩岸的老二與旅居澳洲的小妹歸家,家人重聚團圓,也逐漸面對父親的身心狀況以及各自婚姻的問題。此劇探討老人長照的議題,沒有批判,只是呈現家庭成員各自的難處,雖然各人有自私的一面,彼此卻也仍有愛。像是舞台後方盤根錯節的樹根,是家人的開枝散葉又緊密連結,也是彼此糾結的愛恨關係。

一開始,年輕演員出場,坐上輪椅,身體開始蜷曲、僵硬、衰弱,進入老人的角色。初時,他似乎是眾人寵溺的對象,如嬰孩般咿咿呀呀,久未歸家的二哥,將老父當孩子般哄著逗著。因他的失語失智,父親似乎又是眾人傾吐煩惱祕密的親密夥伴。但旋即我們發現,更多的時候,他可能同時是任人宰割、無招架之力、有苦也無從申訴的一個物事。在照顧者疲累、壓力大、忙碌時,他就會被心不在焉地敷衍忽略,甚至成了負面情緒的發洩出口。

此劇最精采之處,在眾演員們收放自如的身體,幽微的舉止,承載流動著許多情感訊息,一切盡在不言中。為老父擦澡,一個親密的日常動作,在劇中重複數次,由不同角色反覆執行。如此一個與生活起居切身的動作,無須語言,即透露衍生出種種紛陳的心緒、關係的變化:愛、憎、怒、厭煩、暴力。親子、夫妻等關係的張力,在此劇多是潛伏於肢體之間的。許多未言說的,往往在一個動作中就露了餡。於是,一生盡力扮演好女兒、好媳婦角色的淑芬,可能只是被習慣與社會期待所制約,因此她的身體沉重疲憊,對老人的照護動作機械化,有時甚至一不耐煩便張牙舞爪。

導演在場景間安排演員做出凝止的動作,宛如定格放大的家族照片,只是捕捉呈現的畫面多是即將崩解、滲漏、搖搖欲墜、同床異夢的片段。其中一場,我們進入老人(或其他家庭成員)如夢境般的深層意識,在其間,他如人球般被殘酷地丟來傳去、身體被無情地摧折對待。這裡我們窺見老人的恐懼、以及家人對照護老人的怨懟/自責,在這層意識世界中,似乎也預示了他之後到安養院的可能遭遇。

唯一最純淨的愛與救贖,是發生在祖孫的互動中。孫女溫柔地替老人吹頭髮,講起他們的共同記憶—那棵老樟樹,對老人不認得自己感到惶恐心傷,承諾著不離不棄,近乎固執地抱著老人睡去。祖孫之情為苦悶難解的現實,撐起一方溫暖的天地。

在同志婚姻議題吹起社會風暴的此刻,《暴雨將至》觀照的異性戀家庭也山雨欲來。此劇以一個異性戀家庭的風暴,帶領觀眾思索家庭的意義、家的功能,以及其間成員的努力撐持,溫柔動人。

《暴雨將至》

演出|動見体劇團
時間|2016/12/1 19:30
地點|台北市水源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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