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劇場與觀眾的連結《還陽記》
11月
22
2017
還陽記(進港浪製作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341次瀏覽
林立雄(專案評論人)

「戲」如果沒有觀眾,那還稱作是「戲」嗎?其實,我也不確定這有沒有所謂的正確答案。但,對身為評論者的我而言,一齣「戲」如果找不到觀眾,那肯定是失敗的。單純就「戲」這一字來談,「戲」當然可以「戲」己,但還要能夠「娛」人才行。當然娛不僅只是逗觀眾「笑」,「悲」在劇中的穿插與對比更是重要。【1】如此,才能夠真正滿足「觀」、「演」兩造之間的互動與關係,同時也因為觀眾的參與(甚至開始有商業的介入),讓創作、製作方達到永續製作、演出的可能。

策展人詹慧君在其〈關於「空間計畫」以及我們的貧困世代〉一文中,亦提到了類似的看法:「對於『空間計畫』的想像,肇始於在劇場裡工作這些年來的某種倦怠及疲乏。我始終覺得劇場演出與觀眾之間的關係如此密切,背後有更深層的原因,除了我們的作品必須有觀眾才得以成立之外,劇場創作的動機,還是立足於現時此刻的社會當中。因為,我們先得是一個人,然後才是一個劇場人;而既然我們是一個人,我們就會與社會產生連結。」【2】然而,也因為有這樣的初衷,促使了「空間計畫」出現,並讓《還陽記》這個作品有了在三座不同廟宇演出的可能。

從「與觀眾構成連結」這個觀點來看,《還陽記》的文本已經有非常成功的體現。《還陽記》的劇情並不複雜、難理解,簡單來說,劇中講述一位小人物「大亨」得知自己死亡後,欲還陽重返人間的經歷。劇情容易理解,且貼近當代人的生活窘況,情節荒謬嬉鬧。特別在大亨經歷種種悲慘人生並死亡後,黑白無常卻告訴他「下面」(陰曹地府)比人間還要更複雜,甚至還向大亨用起保險、直銷業務員的口吻賣起「還陽計劃」,進行一連串的討價還價,令人禁不住發笑。不只如此,劇中除了笑鬧外,男主角大亨對世界無奈與憤怒的告解更是讓人印象深刻且動容。此外,劇中亦有許多的生活物件、事件,如iPad、四季青、仙女棒、直播等等設定,都與觀眾的日常相當接近。

談起《還陽記》的劇情與諸多元素,一定避免不掉所謂的「老梗」或是「通俗」情節、元素。例如,劇中使用網路影片常用的Google小姐或是iPhone中的Siri的旁白,甚至是在劇情進入膠著、無法解決時,機器神(神明)的突然降臨等等。不過,《還陽記》的「通俗」抓住了社會中的「普遍性」,劇中元素、情節的使用亦緊緊牽繫著觀眾、引觀眾發笑。又,創作者在這些「通俗」的表現中進一步疊加其他的戲劇效果,特別是語言的表現貼合了劇情進行,彰顯劇中的「貧窮世代」代表大亨在吶喊與憤怒後的無能為力。

回頭檢視「空間計畫」的空間使用,以筆者觀看的前港福德宮場次來說,第一個層次是滿足了劇中需求,讓廟宇作為劇場有一定的功能性;第二層是開放式的場地使用,讓購票觀眾有了與黑盒子或劇院不同的關係經驗外,更是讓未購票的當地居民參與了演出,並且促成了討論(無論是好或壞)。除了在劇本主題、元素外,空間的使用亦達到了與觀眾的溝通,並擴大了觀眾的各種參與可能,在這一開放空間內有選擇購票觀劇的觀眾外,亦有路過巧遇的觀眾。或許,《還陽記》這部作品除了在文本、空間使用上能夠達到與社會的連結外,這些從生活中意外或得劇場經驗的過客們亦可能成為潛在的劇場觀眾。

《還陽記》的空間使用小巧貼近群眾,主題擇選切中此刻當下的社會問題,劇中笑點的堆疊與人生無奈的吶喊彼此衝撞呼應,無論是在劇本題材的挑選、導演手法的呈現,又或是空間使用上的創作初衷等等,「空間計畫」的實驗無疑是成功的。或許在從劇中的通俗情節、笑梗經營等等來看,劇場若要找回與觀眾的連結,我想,不能忘記的是「戲」應具有的「娛」的特質吧(當然,能夠在「娛」的背後經營出「諷諭」,那就更是高端)。畢竟,白話一點來說,就像劇中的男主角一樣,大家的生活都已經夠苦了,誰願意下班或放假進劇場放鬆,坐下卻是聽一場激憤吶喊、哭天搶地、怨天尤人呢?

註釋

1、此一概念來自晚明劇作家阮大鋮,《春燈謎‧自序》:「娛矣,中不能無悲焉者也。何居?夫能悲,能令觀者悲所悲,悲極而喜,喜若或拭焉、澣焉矣。」詳見《詠懷堂新編十錯認春燈謎》,收入《古本戲曲叢刊》二集(上海:商務印書館,1954年),頁1ab。

2、詳見《還陽記》節目單,無頁數。

《還陽記》

演出|進港浪製作
時間|2017/11/16 19:30
地點|台北市士林區前港公園福德宮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還陽記》讓我想到胡錦筵的另一個作品《颱風走在預報前》,在小空間、短時間發生,以少量演員、大量語言去推動內部的情感與情節爆炸;兩個劇本雖呈現了截然不同的情緒張力,卻可見編劇如何以「微物之觀」窺見空間外部的世界、以及深層結構。(吳岳霖)
12月
04
2017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
劇作前後,笙演奏家宮田真弓,始於自然聲中出現橫過三途川,終於渡過三途川後與謝幕無縫接軌。無聲無色,不知不覺,走進去,走出來。生命與死亡的界線,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4月
09
2024
兩個劇目分在上下半場演出,演出意義自然不單純是揭示狂言的作品,而是透過上半場年輕演員演出傳統劇目《附子》,表示傳承傳統的意味,下半場由野村萬齋演出新編劇目《鮎》,不只是現代小說進入傳統藝能,在形式上也有著揉合傳統與現代的意義。
4月
0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