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止的獨白聲景《女兒房》
2月
03
2020
女兒房(両両製造聚團提供/攝影王鴻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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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美英(專案評論人)


曾經,這是日治時期台南的第二間百貨公司,建於1930年代,建築外觀簡潔優雅,山牆上高掛著「美」字,已然彷彿自我命題。

2012年,這棟老屋活化成為一棟複合經營的藝廊,命名為B.B.ART,曾經舉行過不同類型的表演藝術活動,成為在地藝術創作的實驗場地,包括南島十八劇場於2013年邀集卓明、王墨林與北京行為藝術家王楚禹以《台南》為名的觀念劇場工作坊,以及2014年耳邊風工作站初試啼聲的《偷窺:夢十夜》雲端2.0表演實驗計畫等等。

2020年一月總統大選後的隔週週末,筆者走進寬敞的一樓,轉入細緻的磨石子樓梯往上,為了觀賞一個演出節目:小說聚場《女兒房》。

在低低流洩的暖場音樂中,令人放鬆的午後沙龍氛圍,男演員(陳懷駿)靜靜的進場,淡定的設置了椅子和吉他,然後把自己安放定位,隨即音樂停止。在寂靜中,觀眾等待表演開始。

對我來說,這個單面式的觀眾席,是種鏡框式舞台的結構關係,但又屬於黑盒子劇場的近距離親密模式;眼前的表演區域大致可依水平線、由近而遠的分成三個部分:最靠近觀眾席的左前方區域,垂掛著一件大大的深色男人西裝,置放著一個方形水缸,牆面投放著藍光粼粼,缸裡水波晃漾;表演區的中段舞台,運用了B.B. ART畫廊原有現煮咖啡與輕食的開放式吧台,以及上下樓的不同材質樓梯;距離觀眾視線最遠處,則是一道門、田字木窗框、戶外的漂亮天井,基本上是作為演員進出場的出入口,同時也構成了整場演出的動人視覺景深。

筆者了解這個演出乃是源自於一個文學書寫的文本,由作者鄧九雲擷取其中若干片段,發展成為戲劇表演文本。可是,本文將不考慮原來文學文本的內涵或意圖,僅從筆者身處演出空間的現場觀賞經驗出發,來討論表演文本的空間運用、物件與表演意象等關聯。

表演從無聲的寂靜開始,舞者左涵潔緩緩靠近魚缸,將自己的身體放入西裝,原地舞動,讓觀眾看到的是無頭的背影,高舉右手,食指頻頻快速的在空氣中寫字狀,間或手掌抽蓄著;在一個轉身後,觀眾看到了身穿西裝的「他」、同時也看到了舞者女性容貌的「她」,以一種懸吊的狀態存在著,然後「她」與「他」互相擁抱/被擁抱。觀演當下,筆者清晰感覺此為一個漂亮的起手式,猶如整個表演文本的序言,呈顯出父女關係的糾結,父親是女兒生命中的枷鎖,也是重要的支持力量,相互糾纏拉扯,而形成了一首心中的迴旋曲。

筆者認為,這段序場相當精彩,彷彿整個作品的圖騰似的,貫串了所有聽得見和沒有說出的話語,在舞者的動作語彙與造型意象同步作用之下,雖然沒有使用任何語言,卻可能比其他場次表達了更多的戲劇張力和想像能量。

女兒房(両両製造聚團提供/攝影王鴻駿)

之後的場次,由身兼多角的男演員,以及兩位女演員(賴舒勤、王安琪)陸續登場,除了賴舒勤扮演的女兒角色與男演員有著情感互動和動作走位,絕大多數時間以獨白形式表現,讓觀眾聆聽著三位演員各有特色的好聽聲音,自有一股抒情美感,漸漸地凝結成一幅幅靜態的美麗畫面,但整體的角色性格和戲劇張力實在需要更多在情節安排與表演動能放大的協助推進。

女兒房(両両製造聚團提供/攝影王鴻駿)

在表演的手法上,可說善用了畫廊的既有設備和空間層次,相得益彰;在表演過程中,諸如方形水缸、男人深色西裝(包括中段被舞者放入水缸浸溼,試圖擰乾、穿上,在一段看來痛苦的獨舞之後,被脫下,被重新掛上衣架)、紅色氣球、一捲紅色毛線、最後被放入水缸的父親信函等多樣物件的陳設和運用,都發揮畫龍點睛的效果。此外,空間、物件與聲響的互動,譬如:王安琪飾演的女兒從三樓下來時,以高跟鞋蹬著檜木樓梯所發出的鏗鏘有力聲;當她以手撥弄空間上方的細線裝置時,男演員同時以吉他撥弦;還有男演員打開水龍頭,用玻璃杯裝水時的水聲節奏等,都顯露十分細膩且用心的處理。

作品名為《女兒房》,說的是女兒作為女性的成長心路歷程,從孩童時期到自己成為「媽媽」,其實更多伴隨著的是對父親的眷戀、懺情……甚至安排了男演員以父親的角色對女兒說出:「祝福妳。結婚快樂。」因此,無論是女兒為人母之後的蛻變,或是深層父女情節/情結的劇場轉譯,將會以何種方式繼續發展,令人期待後續創作。

《女兒房》

演出|両兩製造聚團
時間|2020/01/18 14:30
地點|台南B.B. 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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