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奧德賽的長途旅行似的,符宏征導演十年前構思劇本的點子,在國外邀約的長途旅演過程中,不斷濃縮與蛻生,總算於2013年的六月回到台北,演給他熟悉的土地上的人們評看。此刻,也許是他最為緊張的時候吧?
《1:0》,係基於2009的《戰首部曲》與2011《戰二部曲》繼續發展而生的作品。這齣戲以體育競賽──籃球、桌球、棒球、游泳等──的運動肢體,企圖展現人生外在與內在糾葛的永恆戰場。
在台灣,從小即被灌輸與人競爭、使自己成為強者的口號屢見不鮮,甚至是不分年齡的補習教育都可嗅到。這反映在《1:0》中,那股總處於要得分、要超前、要比較之中,隨年齡與智識增長,我們似乎漸能察覺身體的武裝化遠過於已被隱藏的真心。表演者不斷經由自己擅長的體能項目,一束束地懸吊出面對日常的失衡,無論是職場、考試、升遷或愛情。人的純真被武化、歇斯底里、躁鬱、緊張、癲狂、脆弱團團包圍。透過這些運動項目的寄寓,來反射出現代人的真實境況。
痛摔與衝撞之下,使觀眾意識苦痛,但一方面也對比出表演者緩慢的、曼妙、健美的純熟運動技術,這樣的矛盾融於一身,顯得格外諷刺。但由於導演刻意將表演者急促的體能動作後,銜接上和緩的情節,使整齣戲帶有一呼一息的動靜感,呈現劇中自有的生命力。
今晚《1:0》的表演場地是在華山烏梅酒廠,與先前在亞維儂演出的小空間,有極大的差異,勢必使得導演緊張。此亦導致《1:0》對於空曠的下舞台的刻意忽略,是相當驚險的一步棋。眼尖的觀眾當然會疑問於他們的保守。儘管左、右舞台的強光直打正中,表演者也盡量面對觀眾,意圖讓觀眾的集中力在於他們的肢體。然而,空曠且無變化的下舞台面積過大,也過於黑暗無變化,讓整齣戲的空間無法延伸,也無太多的立體的敘事變化,幾近平面。儘管導演在牆柱上,試圖營造游泳者舒張於水中的不同空間感,但表演者泰半在自己的活動範圍裡,當然使得整部戲的某些片段難脫枯涸的狀態。
《1:0》示現著聲、光、影、肢體的材質性,要讓觀眾的感官無比綿延的拓展。就以聲音來說:雜訊沙沙的廣播聲,配著表演者對戰時的肢體、或清脆加快的乒乓球聲,使我浸淫在聽與觀感相互交織的層疊中,也符合這齣戲大體要的動靜與詩性。但是,一聽到表演者口中平板均一的對白聲,如同導演擔憂觀眾意識到大空曠的下舞台那樣,聲音立即被向後推,慘遭背景的吞沒、拉離,產生了舞台魅力不足的侷限性。
就像奧德賽的長途旅行後,還處於回到故土時的初顫緊張似的,對我來說今晚《1:0》演出不算成功。在國內外演出場地有著極為不同的差異認知下,如何於有限時間內研擬出不同的處置方案是重要的。儘管《1:0》在台灣,只是短短一個周末的幾場演出,它也即將前往下一次的長遠旅程,但對台灣的觀眾而言,我們就在於斯、看於斯。我們無法行動,無法探望它沿路的茁壯,想當然爾地,總貪盼著它展現最完好的一面於我們眼前。基於這點,《1:0》的整體呈現,恐怕在江東父老面前,還處於一種羽翼耗折的尷尬裡。
《1:0》
演出|動見体劇團
時間|2013/06/08 19:30
地點|台北市華山1914文創園區烏梅酒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