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壞與創生之際《永恆的妮雅廬》
11月
30
2015
永恆的妮雅廬(Varanuvan Mavaliw 陳逸軒 攝,冉而山劇場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403次瀏覽
盧宏文(東華大學華文所碩三)

連日多雨的花蓮,雨勢暫歇的空檔,冉而山劇場部落巡演的第四場於夜色中上演。一位老人雙手捧著圓盤狀的鏡子,緩緩走出,折射出的光線如燈塔般繞射觀眾席。兩名孩童唱著童稚的歌謠,帶著水桶與抹布上場,持泥巴罐的女舞者,邀請觀眾們手沾泥巴,甩向鏡面,小孩趕緊用布沾水擦拭,最後結束於老人持彈弓,以意象的方式擊碎圓鏡。這幾乎組成整場演出詩意的基調,生命恆始是一場毀壞與創生之間的掙扎,就像親手為鏡中的自己,甩上汙泥,終至破滅。

雖然無法理解演出中所使用的原住民各族語言及歌謠,但故事卻是極易進入的。由賣藥人Konayat的三次到訪,串起部落今昔對比的寫照,Konayat帶著樂手與舞者,遊走於不同部落間,帶來醫治各種大病小病的藥片與膏藥,也帶來娛樂和各部落間的消息,無怪乎當他的歌聲從遠方傳來,部落的族人便趕緊攜老扶幼的圍坐在空地。本次演出搭上現場演奏的手風琴與搖鈴,一些演員個人即興的幽默,如把墨鏡戴在草帽上,以及在不同聲道間變換的經典老歌「More Than I Can Say」旋律,Tilo林恆智生動的扮演了Konayat一角,成功炒熱現場的氣氛,也加深Konayat第二與第三次到訪時,部落人口凋零的寂寥。

部落為何變成今天的這個樣子?冉而山劇場將外來政權的壓迫,以及關於內在心靈「我是誰?」的叩問,轉換成場上流轉的視覺與聽覺效果。先是女孩脫下了阿美族傳統服飾,只剩一身黑色貼身衣物,伴著暴亂的音樂狂舞著。而後表演空間內的不同區塊,輪番上演著彼此矛盾且衝突的人物處境。這裡架高的平臺上跳著鋼管舞,而那裡有一名黑衣女子塗著口紅,她說「我沒有祖靈。」「我沒有部落。」

戰爭與不同政權,在體內留下的記憶,使部落的男人雖著傳統服飾,卻唱著《台湾軍の歌》和《台灣好》,黑衣女子在歌聲中,試圖學習像個人般(哪一種人?)站挺站直。部落的老人,雖被工地的敲打聲干擾,仍守著傳統祭儀,舞步卻越跳越疲累。最後所有的動作與聲響同時並行,帶領觀眾進入巨大的轟鳴,與無路可出的困局中。

當一切的死結皆浮現眼前,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心靈的繩索纏繞上肉身,瓦旦.塢瑪(Watan Wuma )周身裹著報紙走出,一名男子(Moli曾光辛)拄著拐杖,單腳拖著浮球與廢瓶罐經過,開場時持泥巴罐的女子復又現身,四處潑灑泥巴,曾出現於場中的眾人一一重返,俯身進入泥漿裡,四肢交纏翻滾,泥漿剝落報紙人身上的文明痕跡,重現人的本相。另一面圓鏡被捧出,河流又開始蜿蜒,演出開場時的意象於此再度上演,卻翻轉出不同的聯想,毀滅與創造是一體的兩面。從泥土裡死去的,將再從泥土中長出。

以上只是一名漢人觀眾所能捕捉到的吉光片羽,而我想更多的祕密則被保留給部落的祖靈與懂得族語的觀眾們享有。

《永恆的妮雅廬》

演出|冉而山劇場
時間|2015/11/20 19:00
地點|花蓮池南部落原舞者前廣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這些各種不同層次的儀式中,歌與舞也在其中產生不斷的形式嬗變;這個歌與舞的可嬗變性(variability),幾乎在阿道的劇場中回過頭來解釋了儀式從日常生活到歲時祭儀的神聖性遞增,或者從具主體性的文化傳統崩解到被殖民對象的文化人類學的命題。(林育世)
12月
16
2014
《崩世光景》反而暴露出更深層的矛盾:當編舞者選擇以性化的動作語彙、親密的身體衝突、搖擺與撞擊來談論失序、末日與青春憤怒時,芭蕾及其變形卻被退置為間歇性的裝飾性畫面,淪為某種錦上添花的象徵。
12月
23
2025
作品選擇在衛武營西區卸貨碼頭這個具高度「層級化」潛力的特定場域表演,卻迴避劇場空間本身的階級性;在本可利用空間層次顯化權力的地方,觀眾卻只看見天花板的最高水平與地板的最低水平之間的單一對位。如此扁平的權力呈現,不禁令人疑惑:這場跨文化和跨領域的共同創作究竟想在權力與勞動的關係上開啟什麼樣的共識?
12月
17
2025
將創傷轉化為藝術,核心不在於「重現災難」,而在於「昇華」與「儀式性的修復」——將難以承受的痛苦轉化為可供共享的表達,並透過集體見證使孤絕的個體經驗進入可供承載的文化空間。莊國鑫透過舞蹈,正是進行這樣一場靈魂的自我與集體修復。
12月
17
2025
因此,賴翠霜將「美」與「權力/宰制」緊密連結,以身體競逐與形塑展現權力的不公。但無論美被視為殘害或階級的彰顯,美麗從來不只是身體被改造的結果,也不僅止於權力本身。
12月
11
2025
《qaqay》所採用的敘事節奏:啟動(潛沈)→積聚與展開(高技巧)→歸返與和解(愉悅)的表現形式,延續了多數傳統儀式的能量循環邏輯。而舞作目前明顯將重心置於:如何把流動的、口傳的身體知識轉化為可記錄、可累積的「腳譜」系統。
12月
10
2025
這種「在場/缺席」的辯證,正是妖怪身體的策略。松本奈奈子讓身體在多重敘事的重量下擠壓變形,將那些試圖定義她的聲音與目光,轉譯為驅動身體的燃料。像狸貓那樣,在被凝視與被敘述的縫隙中偽裝、變形,將壓迫逆轉為武器。
12月
09
2025
每一個清晰而果斷的抉擇都讓人看見意圖,同時也讓人看見意圖之間未被言說的灰色地帶。而這個灰色地帶正是即興演出的獨特之處——因為演者在同時成為觀者,正在經歷那個無法預先掌握的當下。
12月
05
2025
於是在這些「被提出」與「被理解」的交錯中,觀演雙方陷入一種理解的陷阱:意義被不斷提出,我們被迫理解,卻始終只能在意義的表層上抓取意義本身。
12月
03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