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的方向《直線迷宮》
8月
10
2018
直線迷宮(索拉舞蹈空間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72次瀏覽
杜秀娟(專案評論人)

索拉舞蹈空間的直線迷宮》述說一個人漂泊的故事。根據節目單的簡介,這個作品探索個體在世界中找尋自己卻失落「真理」,【1】進入一個「沒有入口也沒有出口的時空」之後的旅途風景。節目一開始只見單人女舞者以抽搐、緊繃、短促的動作表達出一種緊張、焦慮,作出抗拒著某種無形的張力,與努力不失控的動作。接著男女舞者的加入,以肢體動作、物件,在空間互動呈現出不同的關係——大致上表達的是男與女、男與自身(或說另一個自我)、女與自身(自我)的關係。

筆者欣賞此作品理念的企圖,可惜創作演出中有幾個技術上的問題,影響創作者意圖傳達的旨意。一個問題是舞者對編排的動作沒有熟練感,尤其是雙人舞與兩人以上互動的片段,有明顯的默契不足;也因默契不夠而顯現出不確定,這就產生第二個關於動作的問題,也就是舞者力道的不足。舞蹈表演最大的乘載者(vehicle)就是舞者的身體,藉由肢體的或伸或縮或開或合、力道與方向的編排,帶領觀眾進入藝術的深層體驗。尤其人類的存在是重量級的議題,動作該重則重,該輕則輕,輕重夾雜、互補才能傳達出生命的徒勞感。

另一個問題是物件與空間的運用。創作者用三條長柱與布條,衍/演化出不同的舞台/人生風景。隨著舞作的逐步開展,揭露藏在布條下的女舞者,在長柱框起的三角空間跳著狂野、長足蟲獸的動作,到逐漸破框而出。這可解讀為個體的組成有意識(conscious)與陰影(shadow),或說理性與野性。這樣的安排針對存在的主題是恰當的,也產生一些叫人驚艷的意象/畫面。比如一位女舞者奮力爬上豎立起的長木條上,孤寂地望向遠方;蘋果的使用雖然直接,但舞者林怡德(扮演男的另一個自我)的專注將衝突與掙扎表達得恰到好處;終場男與自身互對寂靜地躺在木條上,可詮釋為個體與自身達到某種和解(或者只是短暫地休憩),蘊含著寂靜的美感。然而觀舞的過程中,筆者常覺得空間與物件的比例不太對。以三條長柱的操弄,實驗劇場似乎太小;相比穿引其中的舞蹈動作(記住前面說的力道不足),實驗劇場又顯得太大,整場演出沒有真正到位/味。其實以製作團隊的專業背景(創作者與舞者皆是科班出身),要能充滿實驗劇場、帶領觀眾進入存在的重量不是難事,卻以蜻蜓點水式地舞到重點,尚未完全著力就「翻轉、飛散、消失」【2】,有骨架卻無足夠肌肉來依附,很是可惜。

會造成這樣的效果主要還是創作的策略選擇。創作者運用肢體(movement)與戲劇角色兩種劇場元素架構出舞作的劇情與發展,舞者大多兼任某種角色,比如男與一女、男與多女、女與自身、男與自身(由身穿相同服裝的林怡德扮演)。這樣的策略是常見與既成的手法,雖不新穎卻是穩妥的選擇。但因舞者的肉體(flesh)力道不夠,造成角色承載故事(narrative)的無力,產生裂縫。筆者坐在觀眾席,很難透過這樣不夠力的舞作故事,交出自己,產生任何的投射(projection)或認同(identification)而孤單地走出劇院。

作為回鄉的劇評人,我在本文中運用形式分析與榮格心理學的理念來評論(如陰影與情結,人與自我的組成),對於作品採用男性觀點,與存在議題多限於性愛、欲望、與自我的關係不予評論。【3】雖然本作品有上述的技術問題,索拉舞蹈空間依舊是值得我們期待的舞團。節目單上羅列舞團的成績(獲選為文化部媒合演藝團隊進駐館場計畫之代表團隊,文化部演藝團隊分級獎助計畫育成級團隊,高雄市傑出演出團隊),沉浸於雲門舞集四十五週年的歷史場景脈絡下,在潘大謙領隊的索拉舞蹈空間裡,我看到南台灣雲門的種子與潛能。

註釋

1.括弧引用文字出自節目單。

2.同註1。

3.我選擇揭露評論策略,作為探索戲劇評論的反身性(reflexivity)之可能。

《直線迷宮》

演出|索拉舞蹈空間
時間|2018/07/29 14:30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倘若把各個段落分散並同時置放在展覽館,由觀眾決定觀看的時間、次序、角度,則許多場景猶如超現實的裝置藝術,引人進入沉思、遐想,或者被其中冷冽極簡,卻能開啟異地時空通道的視覺形象吸引神入。(徐瑋瑩)
8月
02
2018
所以,「跳舞的劉奕伶」或「脫口秀的劉奕伶」,孰真,孰假?跳舞的劉奕伶必是真,但脫口秀的劉奕伶難免假,此因寄託脫口秀形式,半實半虛,摻和調劑,無非為了逗鬧觀眾,讓觀眾享受。
7月
21
2024
作品《下一日》不單再次提出實存身體與影像身體的主體辯證,而是藉由影像之後的血肉之軀所散發的真實情感,以及繁複的動作軌跡與鏡頭裡的自我進行對話;同時更藉自導自演的手法,揭示日復一日地投入影像裡的自我是一連串自投羅網的主動行為,而非被迫而為之。
7月
17
2024
無論是因為裝置距離遠近驅動了馬達聲響與影像變化,或是從頭到尾隔層繃布觀看如水下夢境的演出,原本極少觀眾的展演所帶出的親密與秘密特質,反顯化成不可親近的幻覺,又因觀眾身體在美術館表演往往有別於制式劇場展演中來得自由,其「不可親近」的感受更加強烈。
7月
17
2024
「死亡」在不同的記憶片段中彷彿如影隨形,但展現上卻不刻意直面陳述死亡,也沒有過度濃烈的情感呈現。作品傳達的意念反而更多地直指仍活著的人,關於生活、關於遺憾、關於希望、以及想像歸來等,都是身體感官記憶運作下的片段。
7月
12
2024
以筆者臨場的感受上來述說,舞者們如同一位抽象畫家在沒有相框的畫布上揮灑一樣,將名為身體的顏料濺出邊框,時不時地透過眼神或軀幹的介入、穿梭在觀眾原本靜坐的一隅,有意無意地去抹掉第四面牆的存在,定錨沉浸式劇場的標籤與輪廓。
7月
10
2024
而今「春鬥2024」的重啟,鄭宗龍、蘇文琪與王宇光的創作某程度上來說,依舊維持了當年與時代同進退的滾動和企圖心。畢竟自疫情以來,表演藝術的進展早已改頭換面不少,從舞蹈影像所誘發的線上劇場與科技互動藝術、女性主義/平權運動所帶來的意識抬頭、藝術永續的淨零轉型,甚至是實踐研究(Practice-as-Research)的批判性反思,也進而影響了三首作品的選擇與走向
7月
04
2024
當她們面對「台灣唯一以原住民族樂舞與藝術作為基礎專業」的利基時,如何嘗試調和自身的文化慣習與族群刺激,從而通過非原住民的角度去探索、創發原住民族表演藝術的樣態,即是一個頗具張力的辯證課題。事實證明,兩齣舞作《釀 misanga'》和《ina 這樣你還會愛我嗎?》就分別開展兩條實踐路線:「仿效」與「重構」。
6月
27
2024
現實的時空不停在流逝,對比余彥芳緩慢柔軟的鋪敘回憶,陳武康更像帶觀眾走進一場實驗室,在明確的十一個段落中實驗人們可以如何直面死亡、好好的死。也許直面死亡就像余彥芳將回憶凝結在劇場的當下,在一場關於思念的想像過後,如同舞作中寫在水寫布上的家族史,痕跡終將消失,卻也能數次重複提筆。
6月
26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