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想像翻轉想像《夜燈》
9月
25
2024
夜燈(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攝影陳建豪)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290次瀏覽

文 孫玉軒(自由工作者)

無論是大人或是小孩,都有害怕的事物,怕黑高怕蟲子,丹麥倒影劇團將黑夜擬化做 奈特先生(Mr.Night),以夜晚做為切口來談恐懼,創造出夜幕限定的魔法,生成精緻小巧的四十分鐘短篇作品《夜燈》,輕輕撫去心中的恐懼,溫柔守護人們的安睡。

將黑夜塑造為人類的形象,藉由建立同類生物的熟悉感來淡化界線。奈特先生(安迪.曼利〔Andy Manley〕飾)就像個普通的大人一樣,時間到了必須出門上班,上班前有一整套的例行事項,要溜狗、讀幾頁書、吃點東西、穿上外套,打好領結,開啟一日工事,還講究得連穿鞋都要用小鞋拔。相較於場上的櫃子,安迪.曼利成年男子的身軀上看去像個巨人,安撫櫃子裡看不見的孩子。當人在恐懼時,再壯碩的身體也顯得無用,任誰都害怕得像個嬰孩。

架空出世的奈特先生,自然身懷絕技有魔法,一吹氣蕾絲襯紙立起來會變成風車,一彈指罐子和湯匙組合成旋轉木馬,櫃子杯子蓋子超越本身的功能與實用性質,將物件在原有功能上添加想像力,就連魚缸裡的小魚都能跳得和月亮一樣高。藏身其中一個櫃子裡的「孩童」化身光點,理智上知道角色形象是孩童但舞台上沒有真實的孩童出現,觀眾需要開啟想像力,雙眼跟隨光點的移動想像孩子奔跑的腳步下樓,貪玩賴皮時會躲在盆栽下、躲進杯子裡。演員藉由信念讓場上的一切顯得真實合理,讓想像成為暗示,像是蛋糕上面的糖漬櫻桃,調動觀眾記憶中的鮮明特點,在舊有的經驗上,運用想像力沉浸其中,進而刺激新的想像,萌長新的經驗,讓恐懼變成有趣。


夜燈(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攝影陳建豪)

「好吧!五分鐘。」是奈特先生對遲遲不肯就寢的小孩給予的寬容,嘴上無奈的說著,卻是滿臉「真拿你沒辦法!」的模樣。身為一個社會化的大人,備受疼愛的記憶大多都發生在小時候,再睡五分鐘、再吃一口、再玩一下,有著允許撒嬌任性的權利。這股油然而生的幸福感跳接了時間的不可逆,喚起伏睡的記憶,因著幸福快樂的情感正活躍地在體內流動,也直接改變了身體的狀態,身體得以在黑暗中漸漸放鬆緊繃僵硬的肌肉,進而感到舒服自在,再影響到心理狀態,形成循環。

燈會自己亮起、櫃子裡傳出腳步聲、空無一物的抽屜發出嬰兒哭聲,聽起來像是靈異奇談,但將其放進劇場,便是作品。如果說這部作品討論人的恐懼,那麼更往深了一層想:恐懼從何而來?都市傳說?想像他人是怎麼想像自己?人生某個事件留下的創傷?如若身體是生命的資料庫,儲存了截至目前的人生中所有的情緒和感受,在不堪負荷時身體也會發出鈴響,皮膚發炎、久咳未癒、不明瘀青等,都是種種心理已逼近極限的警示。導演比雅尼.桑德堡 (Bjarne Sandborgu)以黑暗為引子,提供了另一種看待觸發情緒因子的方式,不是只有壓抑或無視的選擇。

《夜燈》不僅僅作品本身小而精巧,連觀眾人數也是不到五十人,因為空間有限,在小小的坐墊上互相緊挨著,形成一種親密的觀賞經驗。物理距離上,我們與他人如此靠近,而內心活動層面,我們也正往自己靠近,想念以前被包容錯誤,尚未需要承擔、負責,允許任性的時刻,生理與心理上都營造出私人的、親密的溫度。在手電筒的照射下,盆栽的影子投到黑色布幕上,葉影搖曳,因為黑暗,才能發現光,因為有光,才得以看見。

丹麥倒影劇團╳安迪.曼利《夜燈》

演出|倒影劇團 Teater Refleksion(DK)
時間|2024/08/17 10: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小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我認為《老派日常》說的是「我」與「我們」的「日常」故事,漫遊、聆聽過程中,店主、城市行走的路人、其他觀眾等都是劇場的「敘事者」,在這種極為普通的新舊交疊的日常裡,以城市的枝微末節作為象徵,得以體會、再現人與地方的溫度情感。
12月
19
2024
此刻回想《青春》,整體抒情風格的表現突出,舞台景觀與調度流暢鮮活,可列為個人近年觀演經驗中存在感相當強烈的小劇場作品;至於「青春是什麼」,或可視其以萬花筒的繽紛剪影回應此自設命題,可惜文本內容涉及時代記憶幅員與政經變遷廣泛,整體脈絡編織手法略顯隱晦、模糊
12月
18
2024
乍看之下,舞台上徒留物件,其他劇場元素,如演員、對白與調度,全部退位,彷彿是劇場中的美學實驗,實際上是向劇場外的世界隱喻了一場由下而上的革命預演。
12月
16
2024
水的流動、直擊心靈的片段式演出,從疾病、死亡、衰老,親情陪伴的痛苦到釋然,當觀眾能夠真的走上台去感受不同位置的角色,或許才能真正跳脫自己墨守成規的觀點,在即興創作與互動體驗中感受到生命的衝擊與真實
12月
12
2024
無論是《他和她的秘密》的論壇劇場(Forum Theatre),還是《錯・季》與青少年共同參與的集體創作,皆致力於構築感性共享與對話的場域。透過戲劇過程的推進,創造出新的感知方式,促使參與者對現實困頓進行超越與重新想像。
12月
12
2024
針對作品的意義來討論,本劇唯一的主題即是劇名,略顯單薄;縱然譯導楊世彭認為除了「真相」,還更深層討論了「謊言」的意義【1】;然則,也僅是一體兩面的層次。
12月
10
2024
從前作到此作,都讓人感到作品內裡含有一股很深的屈辱感,源自非常厚重、塵積的離散與剝奪,譬如當看到阿梅和Briggs在仿新村屋構的舞台上性交時,那是我們都有感的,殖民的傷痛。為什麼那麼痛的話要由女性來說?
12月
09
2024
讓我們能夠更進一步看清與推進思考,本劇所嘗試對話的當代難題:究竟什麼樣的「人」、「者」或者「眾」,才能夠在這個時代有效地統一起「沒有歷史」的主體形象,使之成為有效地置入歷史,乃至介入歷史的主角?
12月
09
2024
對導演來說,歷史事件的晦澀之處不只出自文化或歷史上的距離,更在於缺乏言論自由的討論正當性脈絡,就像大多數人明明知道這樣是有問題的,卻因為服膺於現實而陷入「雙重思想」(doublethink),導演也面臨了該不該解構議題的困境。
12月
09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