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聲越大,靈魂就越有力量;踏地聲越大,生命就越向下紮根。」這是TAI身體劇場團長描述著部落長輩們的叮嚀與寄託,也因此在二十號倉庫所看見的《橋下那個跳舞》雖僅有七位舞者,所展現的能量卻極具渲染力與震撼感。瓦旦.督喜是位充滿生命故事的人,他敘說著從原民部落至都市工作的遊子們,過年過節不一定能夠回家鄉團聚,只好相約在城市中橋下的河邊小聚,雖無法身在家鄉卻仍掛記履行著部落耆老們說過的「我們的心要像水一樣透徹」的中心價值。生活故事是瓦旦編舞的題材之一,將最真實的生命歷程轉化成各種歌曲、步伐,經藝術手法轉化後深切傳遞原住民族特有的流浪敘事。
《橋下那個跳舞》的開場在吉他的撥弦聲劃破寧靜,一男自彈自唱著的是情?是愛?是傷痛?背後垂降的三根桅杆平躺在地,與天花板之間各自有四至五條粗繩連接,蜘蛛網般的印入眼簾,象徵著都市橋墩下的地點感,同時也表現出TAI的舞作常在簡陋克難的環境下誕生。其他舞者漸入,以駝著身軀、雙手握拳、沉重緩慢的步伐前進,象徵性的模仿工地進行勞務時推車的姿勢,並從中變化出隊形聚散、空間水平。緊接著舞者們雙手甩盪,雙腳踩踏著「腳譜」,動作在重心移轉之間流暢的拼湊出不同的節奏,並在合唱加入後,氣氛更是轉趨明亮輕快,好似在工作時的自得其樂、自娛娛人,顯現出原住民的樂天性格與民族性。當下集體整齊踩踏的節奏震盪著地板,讓觀眾席都清晰感受到強烈的力量而引起共鳴,喚醒被理智過度包裝的我們拆卸下一些枷鎖,添加一些感性,讓心能更貼近當下的時空,讓呼吸能跟隨著舞者們共同起落。
接續片段呈現橋下的遊子們聚集著,大夥們圍著營火卻仍蜷縮著身體的打著哆嗦,從嘴裡哈出的氣拼命暖著雙手的情景。在烈火與淒冷的對比運用下,以及身體空間的緊縮彎曲,刻畫出思鄉之情的難解與憂愁。當全員往右上舞台吹氣時,如同把思念傳達至山的另一頭,告訴家鄉掛心的人:「我很好」。漸漸地,當場上所有動作暫停後,一名女舞者高歌吟唱:「告訴我,告訴我,告訴你愛我,真情到底為誰留」,穿透力十足的高亢嗓音,吶喊著心中無奈,旋律如同繚繞於河谷間無止盡的蔓延。
《橋》的七十分鐘演出用踩踏、用拍擊、用人聲構成了聲響與身體的共舞,將他們的工作樣態、心理衝突、家鄉歌曲的懷念一一道盡,其中有從勞動沉重的象徵動作,傳統群眾的祭儀步伐,也有都會流行的歌曲與舞步等相互交融著。但或許鄉愁的確無解,《橋》以歡唱至身心俱疲的狀態下漸漸收尾,結局的些許模糊,讓觀者留下的不僅是與舞者同理的惆悵之感,也留下不確定的疑問,此舉不免諷刺著資本主義社會下的極端差異。
此場演出的動作設計簡單且重複性高,運用堆疊的手法強調出用人體創造出的節奏,這節奏不僅限於發出的聲響,包含視覺上也可見如此。瓦旦透過傳統的祭儀樂舞融入生活元素,產生另一種創新但不複雜的現代原民舞蹈風格,正因其簡樸純真,讓觀眾與作品的距離更靠近、更能感同身受。身為一位編創者,在藝術作品的展演或因內心渴望傳遞某些觀點,又或為實驗創新手法而編創。然而,瓦旦的編創手法適時地客觀跳脫至觀眾的角色,嘗試著將故事「說清楚」,讓內部與外部的情感可以交流,讓觀眾可以帶些「禮物」回家思索與感動,這對表演工作者與觀者來說都是莫大的回饋。
《橋下那個跳舞》
演出|TAI身體劇場
時間|2016/05/28 19:30
地點|台中市二十號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