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雁的解離症》是一個策展概念的演出計畫,由六位導演分別構成六齣小戲、橫跨兩週演出。身兼計畫主持人與主演的林靖雁是一個解離症患者,他以自身的生命經歷作為戲劇出發的原點,並以己身的名字為演出命名,以一種完全不避諱的姿態將創作者與劇中主角做了鏈結,以表演展露自己的精神軌跡,並透過自我展示的方式分享自己的人生。
而本週的演出分為三個片段,三個片段的語言成分都很低,在敘事上多採取留白的方式,透過音樂、舞台設計、演員肢體與燈光設計共同構成一個氛圍。第一個演出《白菊花躺在牠的衣櫃裡》由林鈺軒擔任導演,身著純白衣裳的一男一女兩位演員,一起進入同樣由白色組成的劇場空間,互相模仿、觀看著彼此,漸漸地,兩位演員從一開始互為表裡的鏡面效果,轉化成表裡不一致的拉扯──也許是一笑一哭的面部表情差異、也許是在褪去衣物後更加凸顯的性別差異、也許是在面對生之所必須的吃喝拉撒的差異態度。兩位相像的演員彷彿一個「我」之下的雙(多)重人格,而這些「我」在內裡不停餵養彼此、不停辯證、拉扯、爭吵甚至殘殺,最後男演員用散落一地的衣物摀住女演員的口鼻,直到女演員走向死亡,不再掙扎,精疲力竭的男演員彷彿解決了一個災難、才要喘口氣,門又再度打開,走出另一個同樣身著白衣的「我」。透過第二個女演員的現身,「輪迴」氣息完全展現,那些事情彷彿永遠也沒辦法結束,而這種徒勞的努力和如何與更多的「我」共存的命題,也在接下來兩個片段中以不同的方式繼續探索。
第二個片段《Reuben C. Sandman》,林文尹導演精心布置了一個繽紛的劇場空間:鋪著落葉的地板基調、躺在地上彷如「假人」的演員、各種不協調的物件搭配,如鳥籠中的大同寶寶、過小的紅色沙發等等,而這個空間被一個紅色圍欄所圈住,圍欄外坐的是觀眾們,觀眾觀看演出是為第一層的「觀看」,第二層的「觀看」則是在遠牆上投影出各種日常生命的瑣碎事情,透過各種視角所展現的投影的影片中有門內吃著食物的男人、刷牙的男人、感受到被觀看而起身欲關門的男人等等,透過燈光設計與投影將並不大的牯嶺街二樓做了有效的延展。而隨著鬧鐘響起、扮裝者走進這個空間,躺在地板上的「假人」們逐一甦醒,男男女女們的舞會就此開始,舞會如夢境一般的帶點不真實與荒謬,多數的時候同樣「失語」。直到扮女裝的男人開始播放錄音帶,錄音帶中從各種無從找尋意義的哭聲漸漸轉化為有意義的話語,是一個男子的告白,那些告白像是抑制不住的自我洩密,滔滔不絕的說著。這樣的告白可以顯見導演對林靖雁這個演員、這個角色、這個人的多重關懷,但同時,卻也無可厚非的削減了林靖雁端詳自我的批判力道。
而第三段《林秉謙與他在那面之間繼續》則是一個極簡的演出,舞台上僅有的物件是一副眼鏡,除此之外空無一物,僅僅透過燈光組成一個狹長的區塊,唯一的一位演員林靖雁來回游走於這個狹長區塊的兩端,並透過燈光的微妙設計營造出多種影子的效果,影子時而巨大的彷彿是自己生命中無法甩脫的負擔、時而在燈區中消失,像是「影子」根本不存在一般。同時,整場演出演員的走位也幾乎僅侷限於這個燈區中,相當富有韻律地重複著幾句台詞「又過了一天又一天,重複了一年又一年」,展現出薛西佛斯與他的大石、或者沙特與他的《無路可出》中的那種鬱悶、無望的生命狀態。全劇幾乎就是這樣不停地重複,直到最後林強的〈向前走〉音樂下,配合〈向前走〉的音樂,演員終於不再來回走動,而是開始用盡全力的推牆壁,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的推,〈向前走〉彷彿是一種生命的解套,一種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但無論如何就是必須先往前走的「決定」,即使這種決定在旁人看起來也許徒勞、也許傻,但極簡的空間中,什麼道具都沒有的演員就是非常努力的用盡氣力的推著牆,決定他要繼續「向前走」。
整體來說,本週《林靖雁的解離症》三個作品中,依然充滿著難以畫分的「林靖雁本人」和「林靖雁飾演的角色」,觀眾當然不會天真的把舞台上所有林靖雁的演出都當成是其生命中的真實景況,但觀眾當然也清楚的知道,在那些演出的片段中,或多或少都的確來自於其生命的各種狀態。每一個人的生命中都有秘密,而林靖雁以真假參半的方式進行一場充滿勇氣的赤裸告白,以訴說秘密的方式誠懇與觀眾相見,這是他願意被看見的樣子,脆弱但勇敢的樣子。
《林靖雁的解離症》
演出|林靖雁獨立製作與他的夥伴們
時間|2014/08/23 19:30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2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