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宅安生─音樂劇《搭錯車》
7月
14
2023
感謝授權劇照:飛人集社劇團|台南人劇團|四把椅子劇團|人力飛行劇團/設計:王景銘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051次瀏覽

文 郭璉謙(南臺科技大學通識中心助理教授)

原著是種情花毒

原著與改編難免陷入一種宿命糾葛──較勁,從鳥瞰到蟲視。音樂劇《搭錯車》同樣難逃此糾葛,於是在盛讚之虞,也引來閱聽眾唇天口地評高下 。【1】

對於閱聽眾,原著可能是種「情花毒」。金庸《神鵰俠侶》創造出「情花毒」──情花莖上遍滿小刺,被刺者一旦對思念之人動情,便會內心劇痛。若中了原著的情花毒,因愛深責切,對改編不盡滿意,乃至心痛。《神鵰俠侶》的情花毒,有斷腸草可解;原著情花毒,斷腸草難尋。因此,在觀看音樂劇《搭錯車》,時時提醒自己,這是《搭錯車》的平行時空版,切莫陷入電影版的經典印象並觀想雙方差異。

血型不符的劇配歌

全劇採用綜藝節目很常使用的劇配歌(且要有舞群),但正如《大家都想做音樂劇!》中的第二道選擇題「Jukebox或是原創歌曲」所揭示的窘境──歌曲選定與人物設定、劇情鋪述,是否有扞格之處?這在《搭錯車》中幾首原創歌曲不成問題,如〈鬥〉、〈天后與玩偶〉、〈其實你並不需要我〉、〈最後的晚餐〉,與人設、劇情捏合恰當,而〈我曾擁有過〉、〈搭錯車〉的肺腑之語、曲韻之情,足可傳唱。

與之相較,選配電影《搭錯車》與叮噹的經典唱曲,有時因血型不符,與劇情相斥,如亞叔與芝蘭合唱〈牽手〉,但此前二人情愫未見鋪述,反成為唱〈牽手〉而編排的劇情,加上亞叔忽然一句「我知道妳一直對我很好,可是我不能對不起阿明他爹啊」,徒增尷尬。阿美〈酒矸倘賣無〉唱到「雖然你不能開口說一句話」,但亞叔分明善於用口說/演唱吐露情意,實在突兀。最顯而易見的血型不符處,即是阿美夢想摘星的堅持,搭配〈離家出走〉、〈親人〉、〈一樣的月光〉、〈我是一隻小小鳥〉,讓阿美的人設轉向大家都需要成就她的任性,然後又抱怨自己不夠幸福。此外,歌曲與演出場景恐會幻化另類遐想,如時君邁與阿美雨中對談,一曲〈請跟我來〉及其離場姿態,以及當亞叔去世後,身著白衣在高處登場,全場大唱〈感恩的心〉,皆有種難以明說的怪異感。

最大公約數

上述問題,在綜藝節目常用的劇配歌,早已斑斑可見,然《搭錯車》透過高明的製作策略,將之極致縮小,並尋求最大公約數。首先,模糊時空,讓海內外各年齡層的觀眾不會產生時空隔閡,不須背景知識,即能快速進入劇場氛圍。其次,廣納叮噹、陳乃榮的粉絲,以及慕名《搭錯車》或是好奇改編的閱聽眾,藉此帶動票房。最後,也是至為重要的策略,即是朗朗上口、耳熟能詳的歌曲,儘管明知血型相斥,但能滿足視聽娛樂、牽動觀眾情緒才是上上籤。多數人不在意歌詞與劇情的黏合度,只要動聽即可,最好讓觀眾落淚、口耳相傳,畢竟散戲後,觀眾放大歌好聽、戲動人、演技佳,但會縮小劇情脫落(阿美身分被揭穿後,如何發展?)、配歌突兀。

火宅安生

然而,欲在火宅安生,沾得法水,得依賴此等最大公約數發揮效用。

《搭錯車》以一首開場歌〈我曾擁有過〉,經由劇中七位主要角色輪番獻唱,概括各人故事;同時,〈我曾擁有過〉也為全劇立定主軸──「不是命運的對手」、「為何幸福變成一錯再錯」。全劇鋪述各人的努力、奮鬥與忍耐,試著抓住夢想與幸福,不論是想安於現狀(如阿明),抑或渴望摘星(如阿美、時君邁)、乃至力拼翻轉(如沈妮)。但試圖「運命」偏成「命運」,選擇未必帶來好的轉變,奮鬥未必符合期待,還勢必有所犧牲,阿美與沈妮是很好的參照組,前者放淡親情愛情與友情,後者奉獻肉體與降損名聲。

全劇角色有個共通點:回顧美好過去、瞻望明亮未來,現在卻是火宅人生。劇中沒有人是快樂的,全被命運推著走,誰都無法掙脫,「我命在我不在天」的吶喊全然無用,反而悵嘆「長恨此身非我有」。或許是因為抵擋不過命運的無情輾壓,才能榨出悲情苦油,故當阿美認真面對內心缺憾、亞叔終結艱苦人生,接引〈酒矸倘賣無〉與〈感恩的心〉,演繹文學是苦難的化身:劇中人物不服膺宿命,但即使拚搏也不是命運的對手,可人生啊就是這樣,錯過一班又一班的列車,日子終究得過下去。

於是,閱聽眾在曲終之際流下共鳴甚或懺情的淚水,身處火宅,仍祈安生,而《搭錯車》就這麼口耳相傳,並開到第34站!

註釋

1、如許天俠〈悲劇身影的時代淘洗:《搭錯車》〉,20180727,表演藝術評論台。文中提及「音樂採取事前預錄方式處理,透過喇叭傳送,音質略顯乾扁」,這還是得回歸演出場地,我曾於高雄衛武營歌劇院觀看《搭錯車》,聲音飽滿乾淨又貼耳,但本次於臺南文化中心演藝廳觀看時,反覺得音樂聲量過大且渙散。

《搭錯車》音樂劇

演出|相信音樂
時間|2023/06/25 14:30
地點|臺南文化中心演藝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劇中各角色有冤,有怨,無論是女兒無情誤解了父親,妻子無意外遇造成了悲劇,女學生無心害死了老師,如果這些冤結要解決,就必須被打開,才會有可能痊癒。做為女兒的陳怡靜活在惡夢中,反覆輪迴,直到遇見黃巧雲。⋯⋯德國學者韋伯(Max Weber, 1864-1920)談到宗教團體,其領袖經常有克里斯瑪特質(charisma),這來自基督教傳統,象徵得到上帝的幫助,造就跟一般人不同。
11月
30
2023
《神諭之時》編導在這趟從百年後的未來,回返當下的旅程中,以神秘學符碼,交織穿插在連結歷史現實的物件(寶特瓶與幻燈片)與事件(月光社區反迫遷與WDI獨立運動)的脈絡中,建構一則我們並不陌生的末世寓言——先進科技的發展,無法阻止生存環境的崩壞、人類社會的沈淪(確確實實地沉入地下),而這一切都肇因於反覆發生的災異。
11月
29
2023
俗套,乍聽負面,卻是編劇的絕佳手筆。編劇鄭國偉來自香港,《好日子》也為香港話劇團而寫;但場景轉換後仍有效符合臺灣,並與觀眾達到共鳴——這其實就是俗套的功能。
11月
29
2023
從舞台意象來說,導演將「盈虧」的概念發揮的淋漓盡致,整合了繽紛的燈光與壓低視覺的燈桿、肢體,提煉了潛藏在亂世中的焦慮和紊亂⋯⋯
11月
29
2023
藉由疫情這柄放大鏡,讓原本隱形的邊緣立體而真實的跳了出來。以失業社畜變成愛情事業兩得意的人生勝利組為基準,對比主流價值之外的議題。穩定收入與彈性自由的工作,社交無礙與社交恐懼、異性戀與(偽)同性戀,財富焦慮、情感焦慮、階級焦慮⋯⋯各種焦慮迎面襲來⋯⋯
11月
28
2023
面對「跨性別不是存在,只是創作議題」的戲劇產業,出校園連徵選機會都沒有的表演學研究生涯。不用解釋性別,也不被理解存在的助選員職涯。雖然不用解釋,其實解釋也沒用的社會人生活。
11月
27
2023
「保持清醒,非常重要⋯⋯」,這是在《一個沒有神的地方》開場,表演者用饒舌在提醒著觀眾⋯⋯ 創作者選擇以麥克・艾佛(Mike Alfreds)創立的說故事劇場(storytelling theatre)形式,以及《灰姑娘》、《傑克與魔豆》、十五世紀的《愚人船》情節和形象相互交糅、提喻和移植,來道出東南亞移工群體,包含非法黑工、遠洋漁業工人、外籍家庭看護工等,在勞動現場所遇到的實相。
11月
22
2023
《一欉樹仔》建立出視覺上的自然空間擬態,卻又能從其中看見布料、不織布、毛線的材質差異,看見硬挺或柔軟、細緻或粗糙、滑順或毛絨絨的質感差異,看見心曠神怡、幽暗隱微、暗夜可怖、生機盎然的氛圍差異。整座手工布質立體森林,激發筆者從視覺到觸覺,甚至到體感的感官想像力。從一座布製森林,體驗千年台灣杉林的生命經驗。
11月
14
2023
近年來,地方藝文團隊和城市藝術節已經越來越頻繁地舉辦走讀(walking tourism)和參與式劇場(participatory theatre)的演出⋯⋯尤其在國家人權博物館、人權生活藝術節或者民間團體在進行的白色恐怖相關歷史走讀計畫及漫遊者劇場等活動,「移動」似乎被賦予一種意義⋯⋯
11月
13
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