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我相望中仍待相忘的--《勥》物件劇場
6月
03
2019
心的物語-身(舞蹈空間舞團提供/攝影趙雙傑)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019次瀏覽
張思菁(2019年度駐站評論人)

做為舞蹈空間三十周年的暖身製作,「物件劇場」設定以「物件」做為編創緣起跟對話核心。自編自演的葉王洲在《Dot・》這支作品中,以身體抒發表述自我生命的歷程。開場動作較簡潔乾淨,主要為現代舞基本動作之變形。之後動作轉為細小瑣碎,以手勢在胸前或胃前反覆繞圈來回,彷彿焦慮煩躁地自言自語抒發情緒。樹枝陰影的投影慢慢佈滿後方布幕,小小黑色方塊投影從舞者左胸口,漸漸擴大溢出身體界線到布幕上,逐漸清晰為巨大開放白色花朵之影像。舞者緩慢轉身看向這朵花,無多餘動作,只剩音樂流過這個孤影的時間流逝。舞者身體質地與情感俱佳,唯結尾段落的質地轉換跳躍過於快速斷裂意圖不明,且與投影共舞時,似乎未安置後方身體陰影與影像的相對位置,畫面較為雜亂而減損張力。

編舞者汪秀珊與她的夥伴舞者們,包括舞者黃彥儒,和各式蔬菜水果與骨架人偶,從人體與健康疾病的思索對話,激盪出節奏明快、動律緊湊,善用各種象徵物品並突顯肉身性的《MISS A》。開場以一條窄直道光線打在舞者身上與臉上,後來以兩道交叉的光線形成X光的X型光道,因著身體的蠕動與扭動,讓燈光在舞者身體這個畫布上彷彿正流動著舞動著。此段落以光線讓觀眾將注視焦點集中在肉身上,做為開場鋪陳用意極佳。

談論職業身體健康等的問答對話聲音,舞臺上滿布蔬菜水果的餐桌,以及左舞臺坐在馬桶上的骨架人偶,舞作全貌由此展開。舞者躺在大大的餐桌上,像是個等待被料理的人/肉體,汪秀珊用蔬果們對「它」進行拍擊敲打或噴灑調味等料理食物的程序動作,同時與生活中維持健康或復健的動作有所呼應。例如,彷彿再現以整把竹條拍打身體通筋活骨的經驗,使用一大把青菜大力拍打著這個人/肉體,發出啪啪啪啪的聲響。以維繫健康或治療為名,扳手搬腳地添加各種材料,對著這個人/肉體進行各種「料理」,以此比擬醫療程序下的人身經驗,實在令人感到哭笑不得的絕妙。後來,兩位舞者展開激烈的雙人舞,不同身體部位偶爾連結移動,偶爾相互對抗,彷彿兩個人在爭奪著身體的話語權。最後,連骨架人偶也被架到大餐桌上,骨骼間隙被塞滿蔬果,成為兩位舞者互相牽制彼此與共舞的第三位舞伴。舞作結束於汪秀珊從馬桶起身,喝掉由轟轟作響的果汁機剛生產出的新鮮蔬果汁,桌上的人偶微微點頭,點出了人/肉體為了健康而不得不的臣服。這是個伴隨些許黑色幽默,充滿奮戰肉搏(被料理的人/肉體)與血淚汗交織,讓觀者非常有共鳴的舞蹈劇場作品。

運用七位舞者與眾多物件的《心的物語-身》中,編舞者林季萱則以一個小男孩樣貌的手控人偶,做為貫穿整個舞作敘事的重要角色。從小男孩與衣服的追逐互動,在與一個個的箱子堆疊中開展出不同的敘事。運用小物件的方式略有新意,無論是圓筒狀站立護膝變成傾聽地底聲音的聽筒,或是大片地毯被掀起成為風成為波,被簇擁或攤平,並在少數幾段的雙人舞與多人舞中,交織出人與物件的故事性。然而,因舞者們穿著黑上衣與褐色長褲,是企圖被顯現於觀眾視野中的操偶人,那麼似乎操偶人自己本身的動作,以及操偶人與偶之間的身體互動關係,也應成為演出呈現的一部分。可惜因操偶的技藝沉浸未深,尚未能賦予偶的動態肢體,同時因過於專注於操偶而忘卻自己的身體,讓觀者也較難感受到做為操偶人/舞者的肢體情感,而未能實驗此種結合的更多可能性。是未來可以深入探索之方向。

「物件劇場」的三支作品發展於人與自我、人與肉身,和人與偶的詢問。三位編舞者在有限的資源與劇場空間中皆從自身生命經驗出發,從「物我相望」的實驗探索中,開展出未來邁向「物我相忘」藝術境地之無限可能。

《勥》

演出|舞蹈空間舞團
時間|2019/05/18 15:00
地點|舞蹈空間舞團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意識劇場」著重議題性與挑戰慣性思維,發展出人與媒介訊息、人與身體意識,和人與謊言的各式探索與實驗。即使從意識出發,三位編舞者發揮自身特色與擅長運用的劇場元素,揭示著身體發聲、抵抗、彰顯或與之順服的歷程。(張思菁)
6月
03
2019
舞蹈空間意識劇場的三個作品分別探討其不同面相之議題,人與媒體訊息、人與自身、人與他人,三者皆與我們生活息息相關,甚至每天都在上演著這些片段。筆者認為,透過作品的呈現,觀眾可進一步去察覺其中與自己相連結之處,進而重新思索其間的關係。(劉筱君)
5月
30
2019
這個邀請藝術家「強力回娘家」的行動,正是舞蹈空間長期默默關照、隨時準備好接住熟中青各代舞蹈藝術家的安全網。同時,卅週年的系列節目,不僅關注創作,也在乎觀眾的整體體驗。(陳盈帆)
5月
27
2019
所以,「跳舞的劉奕伶」或「脫口秀的劉奕伶」,孰真,孰假?跳舞的劉奕伶必是真,但脫口秀的劉奕伶難免假,此因寄託脫口秀形式,半實半虛,摻和調劑,無非為了逗鬧觀眾,讓觀眾享受。
7月
21
2024
作品《下一日》不單再次提出實存身體與影像身體的主體辯證,而是藉由影像之後的血肉之軀所散發的真實情感,以及繁複的動作軌跡與鏡頭裡的自我進行對話;同時更藉自導自演的手法,揭示日復一日地投入影像裡的自我是一連串自投羅網的主動行為,而非被迫而為之。
7月
17
2024
無論是因為裝置距離遠近驅動了馬達聲響與影像變化,或是從頭到尾隔層繃布觀看如水下夢境的演出,原本極少觀眾的展演所帶出的親密與秘密特質,反顯化成不可親近的幻覺,又因觀眾身體在美術館表演往往有別於制式劇場展演中來得自由,其「不可親近」的感受更加強烈。
7月
17
2024
「死亡」在不同的記憶片段中彷彿如影隨形,但展現上卻不刻意直面陳述死亡,也沒有過度濃烈的情感呈現。作品傳達的意念反而更多地直指仍活著的人,關於生活、關於遺憾、關於希望、以及想像歸來等,都是身體感官記憶運作下的片段。
7月
12
2024
以筆者臨場的感受上來述說,舞者們如同一位抽象畫家在沒有相框的畫布上揮灑一樣,將名為身體的顏料濺出邊框,時不時地透過眼神或軀幹的介入、穿梭在觀眾原本靜坐的一隅,有意無意地去抹掉第四面牆的存在,定錨沉浸式劇場的標籤與輪廓。
7月
10
2024
而今「春鬥2024」的重啟,鄭宗龍、蘇文琪與王宇光的創作某程度上來說,依舊維持了當年與時代同進退的滾動和企圖心。畢竟自疫情以來,表演藝術的進展早已改頭換面不少,從舞蹈影像所誘發的線上劇場與科技互動藝術、女性主義/平權運動所帶來的意識抬頭、藝術永續的淨零轉型,甚至是實踐研究(Practice-as-Research)的批判性反思,也進而影響了三首作品的選擇與走向
7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