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董柏廷(報社記者)
舞作《羽人》(Birdy)八人版,關鍵字是「流動」,除了顯而易見的「翎子」服,整體呈現的氣韻、情緒、肢體、意念、注意與渙散,也在劇場之間浮動著生與滅。我總想到卡爾維諾提過的「輕、快、準、顯、繁」。
輕者,是賴翃中改造傳統戲曲服裝中的羽翎,使之在舞者頭頂上挺立沖天。羽毛的特性,卻又隨著舞蹈動作展現輕盈飄搖,除成為身體的延伸,代表內在情緒心旌的瞬變,也有輕與重的辯證。譬如,將羽翎摘下,它便成為如鵝毛筆的書寫工具,能代表他者語(羽)言的四面楚歌像自我投射;若以肉體為靶,執羽翎投擲,柔弱卻也能成剛刺,轉成山雨般的箭矢,視覺便不只有較為激烈的延長方向。
快者,隨著舞者肢體的動作加速,柔韌的羽,便化成意象鋒利的刀,不斷在緊弛之間,切開各種情緒張力,尤其雙人舞展現有形與無形的力量拉扯以及對峙;群舞舒張群與不群的想望,時而是不同的山頭竄起舉起憤怒的臉,時而全軍兵敗展現困境的茫。
準者,是舞作融合武術動作、特技、太極、街舞、民俗舞等轉進當代舞中,在西方的舞台,秀出東方寫意。舞者有時列成一隊,用相互疊影呈現張狂,以肢體畫圓與繞圈,攪動周身的氣流,頗有抽象畫家蕭勤某時期的哲思感。
顯者,則透過賽博龐克感的重節奏音樂,傳達衝突之間的力量感,並透過科技光束,以及劇場燈光讓肢體語言持續擴大,產生類似觀賞電影的幻象。便繼而連接到「繁」,即便舞作本身沒有故事,卻因為舞蹈的編輯,是在八位舞者,毫無斷點的肢體與陣列的變形與組合中,產生視覺與聽覺的快感。教人恐怕一移開目光,就錯過了關鍵的一招。
彷若《易經》,舞者是爻,不同組合就會產生出不同的卦象,衍生不同的意義,賴翃中內心那股擺幅可大可小的企圖,便是讓他的舞作得以產生不盡意的神祕魅力所在。賴翃中將「太極武術」視作一味藥引子,引導進現代舞的行進成就《羽人》,讓本該充滿留白想像的現代舞蹈,因為找不到過場、換氣的飽滿狀態,讓觀眾總是屏住呼吸。
此是《羽人》首度在台演出,之後就要開啟國際巡迴,賴翃中在演後座談說道,或許會在巡演的過程中進行微調。而也是那一刻,讓我理解,縱使《羽人》有雙人、多人、長或短等不同版本,卻也因為保持彈性與開放,使舞作能如有機體一般,萌發意想不到的生長。
《羽人》
演出|翃舞製作
時間|2024/03/24 14:30
地點|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