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現地演唱與鮮明肢體,像一場告別童年廢墟的儀式,《來自德米安的你》吟詠出青少年的成長軌跡與瘡疤。隨角色德米安帶領之下,觀眾被催醒過去記憶,自模板溫馨家庭裡,經歷霸凌、同儕問題、被教育體制圍困、物質誘惑、性的啟蒙等等崎嶇試煉,最後應許自我並蛻變。
青春書寫少以音樂劇形式鋪排,此回《來自德米安的你》則新穎地設置旁白樂手,其音律更易穿透佈景,歌詞反覆展示主題性;然而樂手偶爾唱詞含渾,優雅旋律淪為擺飾,未達引導觀眾、聚焦劇作之用途。另外,劇團亦運用各種肢體擴增情節力度,如扮演霸凌者四腳著地似豺狼或蛇、嘲諷學校僵化規則時的全體唱跳歌舞劇等。其中主角不時為多位演員分飾、輪流唸白,意象化地形塑內心所思,或旋轉對峙,或在場邊跑盪遊走、營造潛意義的無措慌忙。此外,舞台佈景簡潔,僅設三扇門作多種隱喻:兩扇矮門通常指向主角精神的兩個面向,偶爾成善與惡、男與女的矛盾相對;置中最高的門則象徵重要他人,或是描繪崇敬、理想對象的畫板。
然而,也許有青少年戲劇的前提,諸多摹寫譬喻都很簡易、誇張化,課題氾濫常見,基本無力刺激觀眾深入思考。如霸凌事件能探索人性或社會結構,卻被簡化成僅僅是人際關係的衝突;主角懷抱德米安的母親,有迷途後回歸自我、自然的意味,卻未曾解釋生命的創傷迷惘何能如此迅速得解;最後德米安告別,主角穿戴上他的帽衣,暗喻每一個人都是照亮陰暗的德米安,以勵志奮鬥故事勉強下台階,卻顯得前幾章節的困境描述輕巧又粗糙。是否青少年戲劇必要有警示和教育意味?每每皆有刻板菸酒議題,或搭配濫情濫調的配樂與呼喊:「我們都是自己的探索者!」很反諷地,劇作卻只展示某種強調是非對錯的意識形態、單一路徑的人生選擇,且簡化了角色內心複雜的變化。「特別」的自己卻被綑綁成特定的形狀。
《來自德米安的你》為赫曼‧赫塞的文學改編戲劇,其細節做了在地化處理,如生活化語言、霸凌者流利的福建話對白、德米安母親吟唱柔婉的原住民小調、夜總會等等,貼緊台灣觀眾的視角。原著的改編上,只擷選幾個線性事件,屏除了許多赫塞對信仰、善惡美德、精神考驗、自我與群體關係的辯論;語言部分,除宣誓般的開場中演員直接挪用書中片段朗讀,其餘對白則重新產出,基本已是截然不同的創作。然而,這樣算是改編嗎?改編到底該忠於原著還是脫離原著【1】?筆者認為,總體上其無論語言、氣氛、節奏、意象、視覺都離原著甚遠,文學核心亦遲遲未在劇場中再現,只是一齣朝向初學者的音樂劇。原著嚴肅艱深,但青少年未嘗無法讀懂,若因謹慎閉俗之心態捨棄,不免可惜。
註釋
1、參考于善祿《關於文學改編劇場的幾許探尋與思索》的分析見解,之中列舉各式文學改編劇場作品;《文訊》310期,2011年8月號,頁76-83。
《來自德米安的你》
演出|EX-亞洲劇團
時間|2018/5/12 19:30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