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該如何期待四個台灣小劇場團隊,詮釋德國作曲家華格納的現代歌劇經典?──或許其中一個原因,在於「革命」。長達兩、三個小時的歌劇鉅作,上天下地的敘事細節,在河床劇團編導郭文泰的處理下,依舊是五十分鐘左右的「幻想詩」。不同的是,新編的鋼琴與大提琴合奏樂曲,豐富了過往常見的人聲歌謠,而重複性的極限風格,讓人不禁聯想起美國音樂家菲利浦.葛拉斯 (Philip Glass)與前衛劇場導演羅伯.威爾森(Robert Wilson)合作的劇場作品。只是,自始至終,全劇演進的節奏沒有多少改變﹔華格納這則「慾望橫流、陰謀鋪陳」的傳奇神話,在悅耳的清亮歌聲中,倒像是一首搭配了繪本風格的「安眠曲」。
「不痛不癢」是我對任何一齣戲最低限的期待。這次的新編樂作、中美混合的多人卡司與多達三、四個視覺想像的框架舞台,應足以合織一部超越低限期待的驚喜作品,然而,我依然有「不痛不癢」之歎。在華格納「指環」歌劇的命題下,我無法在河床劇團這齣戲的詮釋裡,找到對號入座的方向﹔更何況表演者和符號象徵的移動與行進,完全不在敘事性表演的脈絡裡,刻意對位,只是徒勞。乾脆退而求其次,被動地欣賞和接受表演者與視覺圖像的變化,讓所謂的「潛意識」流動,不作詮釋如何?即使音樂和歌聲不致成為觀賞時解碼的負擔──甚至讓人感到舒坦,若我「斤斤計較」這五十分鐘的篇幅,似乎都不足以鋪陳每個表演者平均出、入的時間、代表的角色和觀點。導演偏好的節奏,沈重又一致,這似乎多少消弭了視覺與聽覺感官感受的「戲劇性」,也讓表演者的表演層次顯得彼此相近(所謂的角色表現,深不見底!)那麼,這一層又一層的意識流動,是對話?是衝擊?還是真的是「革命」?
不過,我必須承認,這齣戲開頭的畫面,仍然讓我驚艷。身裹金箔、象徵黃金的女演員──我得聲明,我對這齣戲的解讀並沒有信心──一頭側躺於舞台前緣框架中的突起碑上,當一股莫名的水流,從她口中汩汩而出,還是讓人能重溫河床劇團作品中靜謐中的一種暴力和殘酷。接著,扮演河妖的三位女演員,一一自左右佈景間隙處走出,面對著觀眾站立,將似是象徵標示地域的舞台框架舉直,我們的視覺想像,似乎被顛覆扭轉。可惜的是,這樣短暫的驚喜──或說是這些視覺的精彩線條,被接下來兀自流動的穩定畫面,在不斷地角色和畫面出入之間,逐一「消解」﹔我想,此處「消解」的申論是,因過往常見的作品印象,而不覺深刻。舞台左側前緣和正中央如畫般的設計框格,即使有稍微出人意表的隱藏裝置──例如效法立體畫作的平面畫框和兩處埋入演員半身的小陷阱等等,都是過去我曾見過的河床視覺筆觸。我若能把「革命」這頂大帽子再戴回這齣作品頭上,是不是這番反而露出了「順.隨.從簡」的馬腳呢?
無論戴這頂帽子「合不合情理法」,我說的動機,都在於我「貪得無厭」。倘使有任何一位看戲的觀眾或讀者能隨遇而安、自在怡性,這齣《萊茵黃金》總也是證明了它的價值了!
《 萊茵黃金》
演出|河床劇團
時間|2014/06/06 19:30
地點|台北華山1914文創園區四連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