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歲定目劇的啟示《誰真的愛我?》
11月
14
2011
誰真的愛我?(國立中正文化中心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2267次瀏覽
謝東寧

名聞遐邇,世界最老牌的劇團專屬劇院,創立於一六八零年的「法蘭西戲劇院」,終於在兩廳院的邀請之下,由劇院藝術總監親自帶隊,演出其劇團創始人招牌劇目,莫里哀的《誰真的愛我?》。首演日現場近乎滿座,全場觀眾幾乎零時差地,立即搭上了這個近三百多年前的戲劇故事,並跟隨著場上演員精湛之演技表現,在國家劇院大劇場颳起了一陣罕見的古典戲劇精彩演出風暴,實為難得的劇壇盛事。

《誰真的愛我?》(Le malade imaginaire)原劇法文直譯為「想像的病人」或「奇想病夫」,敘述一個富裕(卻自私)的主人公,老是妄想自己生病,完全聽從蒙古大夫的藥方建議,並深信不疑。一日女兒遇見心動的對象,同日主人公卻將她許配給蒙古大夫的兒子(為了方便自己看病)。幸好女僕足智多謀,巧計揭穿了醫生(醫學)及繼母(爭財產)的計謀,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是一個「快樂結局」。

莫里哀當年寫這劇本,是為了宮廷演出,保持了音樂、舞蹈、戲劇兼顧的「喜劇芭蕾」(在喜劇中插入芭蕾演出),其實不完全符合古典戲劇「三一律」講求,時間、地點、情節之一致性。但是手法老練的導演,用恰當的劇本剪裁、儉樸的空間運用及人物肢體節奏之掌握,讓劇情走在合理的寫實情境,成功讓觀眾將焦點聚集在故事中人物的自私、貪婪及欺騙。

這點完全抓住了莫里哀一生的劇作家精神。他出身流浪戲班,後來被路易十四賞識,獲得皇室支持在宮廷中演出,但他仍不改其穿透人性的觀察,與對階級毫不留情的尖銳嘲諷。在他筆下的法國上流社會,人物充滿了虛偽、自私與貪婪,表面上禮儀、語言富麗堂皇,卻掩不住其滑稽可笑的荒唐行為。而觀眾也透過對劇中人物的嘲笑,來抒解現實生活中的不滿。

當然最厲害的是演員之精湛演技,法蘭西戲劇院演員不但基本功深厚,表演方法完全精準自然不刻意。譬如飾演醫生兒子的演員,一出場的立正站好細微姿勢,就已贏得觀眾哄堂大笑,接下來的連珠炮背書台詞及斷句節奏,只能以拍案叫絕來形容。其他各角色也充滿了這種精準的趣味,譬如由藝術總監親自上台扮演的女僕一角,光是在繼母長時間墊完主人枕頭後,她突然一口氣全部拿走這一場景,簡直讓這齣戲成了瘋狂喜劇(farce)。

為了尊重劇本的歷史性,舞台美學的處理上,依循的是古典風格。幽暗注重氛圍的舞台燈光,繩索外露的簡單懸吊、手工布幕系統,寫意的簡單布景,現場中提琴、古鋼琴與人聲合唱的巴洛克音樂,重現了當時劇場的歷史風格。最後全部演員破牆而入的結尾,是一場反諷的加冕/驅魔儀式,為全劇關於「醫學」的可信或不可信?留下了一個既荒唐、又幽默的故事結局。

這齣戲是法蘭西戲劇院的熱門定目劇,十年間在國內外演了近兩千四百場,其將古典作品現代化的努力不但成功,更彰顯了法國珍貴文化財產,戲劇之神莫里哀的價值。反思當台灣政府光用文創產業思維,大力推動只注重票房數據之「定目劇」的同時,法藍西戲劇院的到訪,與其精彩有料的示範演出,或許可以提供我們另一條「定目劇」之路。

《誰真的愛我?》

演出|法蘭西戲劇院 (La Comédie Française,法國)
時間|2011/11/11 19:30
地點|國家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戲劇裡面有它自身的行動可能、實踐想像的美學空間,甚至引我們進一步擴展對於這個世界的思想。可惜的是,《噤。濤聲》 跨島計畫放掉了一次「跨」的契機。
10月
03
2025
簡言之,即使相關細節已被檢驗紀錄,無論政治人物如何宣示「這是我們共同的歷史」,左右、統獨、分合的不同立場,仍然影響了民眾對誰是「我們」、有無「共同」、「歷史真實」的思考
10月
01
2025
《噤。濤聲》中,演員的表演細膩深刻,直搗人心。然而,語言的高度詩化,讓我僅能沉浸在角色的狀態和整體的氛圍,對於其中所指涉的真實歷史事件,則難以辨認出具體細節,進而拼湊出全貌。
10月
01
2025
這部作品不僅對「器官買賣」有所批判,更指向現代社會裡「人被工具化」的現實狀態:在我們每天經歷的日常中,我們究竟擁有多少真正的選擇?
9月
30
2025
必須承認,群體確實共享某些社會性與制度性的排除處境,但劇作將新住民、新二代與移工的創傷經驗一次性並置,雖具野心,卻模糊了三者在身分上的眾多差異:婚姻移民、跨國婚姻家庭子女與勞動移工本就屬於不同脈絡,更遑論不同來源國之間的內部差異。
9月
26
2025
《一個公務員的意外死亡》最可貴之處,在於它把制度批判落在人身上。它不是抽象的權力結構圖譜,而是一張張被擠壓到極限的面孔。筆者認為,布萊希特式的間離手法讓我們不至於陷於同情的淚水,而是被迫帶著清醒去思考行動
9月
25
2025
在多重尺度與維度的探索之中,她的身體如同一道不合時宜的縫隙,擾動了原本被數位粒子維繫的感官秩序。然而這縫隙隨即被填平,她又迅速地消融,回歸於粒子的均質之中。於是問題不僅是「舞者在何處」,而更是「舞者是什麼」。
9月
24
2025
筆者認為這齣戲的餘韻對我而言並非悲傷,而是寒意。這份寒意並非臺灣家庭獨有的宿命,而是當代世界劇場一再重複的主題:從美國到東亞,家庭故事經常成為社會制度暴力的縮影。《八月,在我家》讓我們看見,即使文化背景不同,那種身不由己的牽絆,卻在全球觀眾之間產生共鳴。
9月
22
2025
本劇將散文當作抒情的媒介,也就是作為表達個體情感及傳達概念的工具,同時低限度處理言說主體(角色)的特殊性,讓語言成為真空的、沒有物質基礎的抽象概念堆疊,看似觸及許多議題,實則遮蔽了特定話語及其意識形態。
9月
18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