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即使你有所準備,還是會感到無所適從。空臺、沒有座位、不斷來回走動的演員、忽明忽暗的燈光、演員邀請觀眾即興參與表演的觸碰、破碎的文本等,這些顛覆傳統線性敘事及結構完整的細節,都讓觀眾坐立難安,必須隨時注意自己的位置是否阻擋演員表演以及需快速移動不妨礙演出。這些看似令人不舒服的設計,恰恰就是《女人是水做的》希冀觀眾感同身受的:「做為女人,我感到很抱歉」。
後線性遊走劇團指出此劇用意為「從女性主義、女性主體出發的非傳統敘事性的劇場演出」。導演黎昱成及編劇王兆軒試圖檢討壓迫女性的父權結構,讓女人說話,讓故事發生。這齣戲十分大膽的切割結構、碎裂敘事,每個段落的情節都是破碎的,甚至連台詞話語都重複堆疊,有時極其詩意,有時又粗俗直接,身體器官部位被拆解討論訴諸話語。而這樣瑣碎,忽而隱喻如畫,忽而生猛鄙俗的戲劇語言,正如同女性,或者說陰性,在這世間給人的「觀點」一樣:上一秒還在黛玉葬花,下一秒就急著去搶周年慶特賣保養品。
然而,這齣戲要說的,卻不是愉快的明朗的女孩兒的笑語歡言,而是那許多從小到大無法訴說只有身為女性/他者才會經驗過的壓迫壓力羞辱騷擾。彷彿是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的後現代劇場版的借屍還魂,「爸媽說腿要併攏」、「老師說女孩子要安靜文雅」.⋯⋯,導演藉由展現社會對於女性的諸多要求規矩,讓觀眾坐立難安的同時,卻也直面問題:「2020年的現在,還需要倡議女性主義嗎?」
雖未明說答案,然而整齣戲充斥著女性的生理身體被解構為片段的、被男性所凝視的、被父權結構所宰制規範的內容呈現。演員在場上將女性身體解剖開來,將那些不可說的,如月經、經血、奶頭等,透過類似於西蘇(Helene Cixous)所主張的「陰性書寫」(Écriture féminine),在反叛出傳統線性的敘事中,試圖奪回女性對於身體各種部位的主導權。尤其是其中藉由投影,召喚出六位傑出女性藝術家的名字,而演員們分別訴說她們曾經的作品片段亦或個人主張。透過仿若召喚相同陰性的力量,舞台同時成為歷史上女性與現在舞台上演員們共情的陰性空間(feminine space)。在整齣表演中,陰性身體是唯一的關注焦點,而如何呈現,導演選擇的是大量的語言為主軸,輔以舞臺動作。身為觀眾,尤其是女性觀眾,表演本身所欲呈現的女性於社會上被壓迫的情境並不陌生。然而,在整齣戲定調陰鬱的氛圍之中,或許更有趣的是去思考,女性主義已經發展到了2020,接下來又該如何呢?
《女人是水做的》
演出|後線性遊走劇團
時間|2020/10/16 19:00
地點|濕地venue B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