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愛的記憶《島上的最後晚餐》
1月
05
2019
島上的最後晚餐(狂想劇場提供/攝影李欣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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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祐誠(臺北藝術大學戲劇所研究生)


「不要恐懼記憶,因我相信愛的記憶總能比恨來的深刻悠久。」-《島上的最後晚餐》編劇沈琬婷

面對1950年代的白色恐怖,我們該如何記憶?差事劇團《范天寒和他的弟兄們》刻意用演出五十分鐘,休息十分鐘的方式,直接讓觀眾在長達三小時的演出時間,用身體記憶體制對人體的規訓所帶來的不適感。黑眼睛跨劇團《夜長夢多:異境重返之求生計畫》,則是在台北景美的國家人權博物館,實地讓觀眾體驗這些被政府聲稱的犯人們所實際受到的對待。《島上的最後晚餐》導演廖俊凱,也是受到同樣描述白色恐怖的《流麻溝十五號:綠島女生分隊及其他》一書啟發,決定與編劇沈琬婷一同製作與白色恐怖相關的作品,只是沈琬婷讓這個劇作的基調,走向另條道路。

的確,對於距今已超過六十年的1950年代,它還有待更多角度的討論,以破除這個時代的鬼影幢幢,甚至1950年代的戲劇史也不應以「反共抗俄劇」一筆帶過。《島上的最後晚餐》以母女三人(詹馥瑄飾母,女兒分別由范頤、瞿正柔飾演),替記憶退化的奶奶(黃采儀飾)尋找她在綠島曾經吃過一道最好吃的「Gu-Ni」過程,解開那個鮮少被家人述說過的曾祖母生平。

編劇在這齣戲裡,透過長者的記憶退化特質,把沉重的綠島生活記憶,縫補進這個平常的家庭生活。為了尋找祖母口中那個黃黃的,帶有臭臊(tshàu-tsho)味的料理,他們原本以為那是指日文的海膽(うに),後來在這個家準備搬遷前,家裡缺乏生活用品的情況下,他們重新回憶母親昔時的生活料理:牛肉罐頭煎蛋。原來牛肉罐頭煎蛋就是「Gu-Ni」的謎底,因為以前的台灣生活沒有食用牛肉習慣,所以當大家在吃這道料理前,都會紛紛的用台語詢問這是牛嗎(gû nih)。

或許是受到納豆劇場的場地影響,或是原本設計群有意朝這個方向前進,這齣戲只透過一個大量舊式日曆紙拼貼而成的客廳,推展劇情的發生。誠然,創作群是受到白色恐怖的各種真實案例發想這部劇作,白色恐怖應該是這齣戲的基底,但是,他們真正想說的應該是在這個家庭裡,每個女人因為愛著對方,所以經常用欺騙、試圖隱忍的方式,讓這個家繼續維持和平。祖母利用記憶衰退,讓小女兒誤認為他自己的媽媽;為了順利得到祖母的簽章,以便販賣祖厝的其他人,也順勢請小女兒假扮成自己的曾祖母安撫祖母情緒。當觀眾不斷的接收善意的謊言一再被戳破後,最終吃到Gu-Ni牛肉罐頭炒蛋的祖母,不斷的懊惱如果母親也能吃到這個味道,也許就不會去自殺了,此時趕緊前來安撫的小女兒,原本大家以為又是另個善意的安慰,結果卻是祖母與附身的曾祖母,兩人的真實深情對話。

縱使是不複雜的故事情節,並非每個劇組都能詮釋相同的溫暖感受,舞台表現除了有賴於各個設計群的構思外,也需要依靠演員的演員技巧。只是演員們有時候為了堆疊情緒的高漲,或是為了表現人物的緊張或諸多情緒,導致台詞咬字不甚清楚。導演大量運用台語語言,對於飾演兩位女兒的演員應該相當吃力,甚至經常因為發音的關係出現卡詞情形。這個看似明顯缺點的問題,卻相當寫實的反映目前台灣的家庭真實狀況,年輕人需要講著不流利的台語,面對自己最愛的親人,還是亟力地想用長輩習慣的語言與長者進行溝通,如果無法用口說語言表達,則是用其他身體語言強化想表達的意思。從這些細微的演員表現,彷彿又重新回到這齣劇作製作的出發點:面對真實發生過、已經出現許多斷代的百年台灣,該如何回望台灣歷史。

白色恐怖期間,有很多被牽連的政治犯在獄中生下自己的小孩,例如真實歷史裡的中共黨員張志忠的妻子季澐於生下楊楊,楊楊最後長大成人還是自殺。這齣戲裡的祖母,則是堅強的活下來,並勇敢地跟兒孫們討論這段歷史,這些歷史斷然不能被現代的台灣人忘記,反而需要更多種向度的藝術創作讓人們記得。

《島上的最後晚餐》

演出|狂想劇場
時間|2018/12/28 19:30
地點|納豆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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