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甜蜜的苦澀幻想遊戲 ——《少女心》
4月
01
2022
少女心(余余劇場提供/攝影陳怡蓁)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07次瀏覽

謝淳清(專案評論人)


舞作《少女心》,在一處名為「明亮的地方」的樓房內舉行,利用其原本作為舞蹈工作室的陳設規劃,如入口交誼桌、道具陳設層、玄關沙發區,以及貼有落地鏡的練舞場地等,讓一連串不同情境的舞蹈片段,逐一於這些空間中開啟。觀眾跟隨工作人員的指引,於建築內移動,進入舞作的佈局。舞蹈與室內環境相互結合、呼應,與其說是表演舞台被帶進尋常場域,不如說是將現場實景直接轉化為演出佈景,因而作品本身特別突顯出一種假裝、扮演的特質,使「少女心」的主題,融入幻想遊戲(Fantasy Play)般的想像性與時空跳脫。同時,空間所致的演出近距離,似乎讓觀眾易於以更加主觀的、選擇性的方式感受作品。


少女心(余余劇場提供/攝影陳怡蓁)


輕快甜美,易碎猜疑

心境的詮釋,就在各段場景刻意營造的情節與氛圍裡,流露出波折、層次與對比。表演者女子四人圍聚於桌前展開的序曲,參考愛麗絲午茶派對似的鮮明色彩,借助漂亮可愛的衣裝、餐具、高跟鞋等物件引發的聯想與故事性,呈現女孩們的天真爛漫形象,既傳達輕快與甜美,亦透露易碎和猜疑。樓梯轉折處下,以吊燈、繪畫、植物、地毯等物圍成的一隅,自成一處個人小天地,少女獨自閱讀遐想,猶如玩家家酒的情趣。然而緊鄰的階梯上,一組雙人舞在燈光焦點外,隨經典前衛音樂的唸白詩句,反覆地跌落再爬起。角落的如畫風情,梯間的晦澀陰鬱,兩者的相互對照,就像古典靜物畫裡涵藏的寓意,隱喻生命的豐饒與終歸凋零。

一種近似於裝置藝術的創作,連同服裝造型的設計,伴隨著舞作,營造內在糾結與反抗。舞蹈教室的一側地板,覆蓋以一大片如透明膜般的塑膠布,底下一名穿著蕾絲貼身衣的舞者匍匐,布面形狀因而產生波動,形成如同Annette Messager在其裝置作品Wind Back(Sous vent,2004)中,借用整片紗質布料下的氣體竄動,以及其中隱隱露出的微光物,激發關於蛻變、孕生等思索。一如場中這被包覆的舞者而後站起,以身體緩緩地收束整面布,捧滿於胸前離去,彷彿以包容之力掙脫無以名狀的束縛和禁錮。而在另個段落裡,獨舞者瞬間拉開布幕,使落地鏡突然顯露。鏡面裡,舞動的肢體中有種傀儡似的動作,猶如經由自我揭露展示屈從慣性。


少女心(余余劇場提供/攝影陳怡蓁)


釋放遺落的少女心

戲劇性的張力、意象式的內容,就在視覺藝術元素的引用、抽象舞蹈動作的表達,兩者的結合中展現。選用的象徵性物件或道具,貫穿各舞蹈段落,成為少女情懷的痕跡、生命經歷的線索。複數的裙裝、襯衣、服裝配件,吊於衣架,垂直連結成串,懸空掛置於旋轉樓梯般的中央穿透性空間,就像一道訴說珍藏的時間軸,涉及美感、觸覺、記憶甚至年代的交錯。蘋果,從開場餐桌上的擺設,直到尾聲被餘留於場中如同一件紀念物,代表摯愛或影射禁果,莫非是為了提出尋回少女初衷的訴求,在遭遇衝撞、試探、失落、傷痛等情境後。


少女心(余余劇場提供/攝影陳怡蓁)

整齣舞作,在舞者們一度離場再返回的一小段開懷、隨性的流行音樂舞蹈中告終。這看似多餘、刻意的一節「表演舞蹈」,或許正宣告一種解套,讓遺落或封存的少女心,得以暫時釋放。曾經,在電影《飼養烏鴉》(Carlos Saura,Raise ravens,1976)中,有這樣的一個插曲。片中,獨裁政權造成的噤聲與壓抑,藉由一種少女觀點來演繹。終日瀰漫著憂傷和沈鬱的家庭生活裡,三姐妹們伴著通俗歌曲,不脫稚氣地模仿成人跳舞的片段,成為劇中充滿寬容又極具感染力的一場戲。到底,正是少數幾個這種性質的片刻,讓發自內在少女的蓬勃朝氣、敏感思緒、怦然心動、波光粼粼,以極其巧妙的方式降臨於生命。而在這裡,作品們將這珍貴的追尋少女心之道,單純地歸功於舞蹈。


少女心(余余劇場提供/攝影陳怡蓁)

《少女心》

演出|余余劇場
時間|2022/03/12 14:30
地點|明亮的地方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所以,「跳舞的劉奕伶」或「脫口秀的劉奕伶」,孰真,孰假?跳舞的劉奕伶必是真,但脫口秀的劉奕伶難免假,此因寄託脫口秀形式,半實半虛,摻和調劑,無非為了逗鬧觀眾,讓觀眾享受。
7月
21
2024
作品《下一日》不單再次提出實存身體與影像身體的主體辯證,而是藉由影像之後的血肉之軀所散發的真實情感,以及繁複的動作軌跡與鏡頭裡的自我進行對話;同時更藉自導自演的手法,揭示日復一日地投入影像裡的自我是一連串自投羅網的主動行為,而非被迫而為之。
7月
17
2024
無論是因為裝置距離遠近驅動了馬達聲響與影像變化,或是從頭到尾隔層繃布觀看如水下夢境的演出,原本極少觀眾的展演所帶出的親密與秘密特質,反顯化成不可親近的幻覺,又因觀眾身體在美術館表演往往有別於制式劇場展演中來得自由,其「不可親近」的感受更加強烈。
7月
17
2024
「死亡」在不同的記憶片段中彷彿如影隨形,但展現上卻不刻意直面陳述死亡,也沒有過度濃烈的情感呈現。作品傳達的意念反而更多地直指仍活著的人,關於生活、關於遺憾、關於希望、以及想像歸來等,都是身體感官記憶運作下的片段。
7月
12
2024
以筆者臨場的感受上來述說,舞者們如同一位抽象畫家在沒有相框的畫布上揮灑一樣,將名為身體的顏料濺出邊框,時不時地透過眼神或軀幹的介入、穿梭在觀眾原本靜坐的一隅,有意無意地去抹掉第四面牆的存在,定錨沉浸式劇場的標籤與輪廓。
7月
10
2024
而今「春鬥2024」的重啟,鄭宗龍、蘇文琪與王宇光的創作某程度上來說,依舊維持了當年與時代同進退的滾動和企圖心。畢竟自疫情以來,表演藝術的進展早已改頭換面不少,從舞蹈影像所誘發的線上劇場與科技互動藝術、女性主義/平權運動所帶來的意識抬頭、藝術永續的淨零轉型,甚至是實踐研究(Practice-as-Research)的批判性反思,也進而影響了三首作品的選擇與走向
7月
04
2024
當她們面對「台灣唯一以原住民族樂舞與藝術作為基礎專業」的利基時,如何嘗試調和自身的文化慣習與族群刺激,從而通過非原住民的角度去探索、創發原住民族表演藝術的樣態,即是一個頗具張力的辯證課題。事實證明,兩齣舞作《釀 misanga'》和《ina 這樣你還會愛我嗎?》就分別開展兩條實踐路線:「仿效」與「重構」。
6月
27
2024
現實的時空不停在流逝,對比余彥芳緩慢柔軟的鋪敘回憶,陳武康更像帶觀眾走進一場實驗室,在明確的十一個段落中實驗人們可以如何直面死亡、好好的死。也許直面死亡就像余彥芳將回憶凝結在劇場的當下,在一場關於思念的想像過後,如同舞作中寫在水寫布上的家族史,痕跡終將消失,卻也能數次重複提筆。
6月
26
2024
對於三個迥異的死亡,武康選擇一視同仁,不被政治符碼所束縛,盡力關照每一個逝去的生命與其相會的當下,揣度他者曾經擁有的感受。不管可見與不可見,不管多麼無奈,生與死跨越重重的邊界。
6月
26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