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水滸108II-忠義堂》的整體評價,吳岳霖在〈宋江的選擇──《水滸108II─忠義堂》重演「如何」與「為何」〉一篇評論中已能清楚地道盡筆者內心對此劇的看法,諸如此劇之情節破碎,又或是「京劇」、「搖滾」之間的穿插需再斟酌、商榷等等。然而,我更贊同的是「《水滸108II─忠義堂》與其說是《水滸傳》故事,不如認為是場「水滸英雄武鬥大會」──劇情與小說文字僅為外殼,內裡皆是表演與形式的選擇與發揮。」【1】觀看此劇,劇中化用許多經典京、崑折子,諸如《夜奔》、《蜈蚣嶺》又或是《扈家莊》等等,都是唱、作兼擅的演出片段。進一步來說,筆者甚至認為《水滸108II-忠義堂》更像是一臺包裝在「流行文化」內的「傳統戲」,讓這群長期浸淫在傳統文化的青年,得以用屬於這一世代青年們的敘事口吻,對觀眾們說出他們對「流行」與「傳統」的看法,展現長久以來的學習成果。
筆者未曾觀賞《水滸108II-忠義堂》之首演,不過,就吳岳霖之評論所言,吳興國於今年將此劇重新搬演,並選擇臺灣青年戲曲演員合作演出,除了讓臺灣觀眾們看見了臺灣長期以來對戲曲演員培育的成果外,更看見了青年演員在相對而言市場較小的臺灣找尋出路、突破重圍的韌性。一臺《水滸108II-忠義堂》,好漢來自四面八方,除了長期在當代傳奇演出的演員外,亦從國光劇團借調了許多青年演員。看見舞臺上演員們各個能打、能唱,無論是鷂子翻、掃堂腿、打旋子、前後翻、耍雙棍、雙刀等等,每一位演員幾乎都能到位、穩定地完成這些極需技巧、功底的身段。做為一位著重於欣賞「表演」的戲迷,無不感到喜悅。雖然如此,但,讓我們數數這舞臺上的青年演員,究竟含括有那些行當呢?武生、武丑、花臉、武旦、花旦……那麼小生呢?老生呢?甚至是青衣呢?
一臺《水滸108II-忠義堂》讓我們看見了一群臺灣青年戲曲演員的努力與成果,但,也在這舞臺上看見京劇的「腳色行當」在傳承是仍存在著缺乏的。特別是老生與小生的傳承,明顯的比起旦腳、丑腳、武生等行當來得缺乏。以劇中的「小李廣」花榮來說,先是由楊瑞宇(習武旦)擔任,後則由李家德飾演,不過就設定來說,花榮應為小生應工較為合適。雖然楊瑞宇曾習小生,但其嗓子條件,以及後學習武旦對於身體的掌握影響,對於詮釋花榮仍有著一段距離;李家德所習為武生,雖身段俐落,但嗓音條件上仍稍嫌不足。除此之外,全劇能夠表現旦腳風采的黃若琳表現空間亦不足,除了踩蹻外,幾乎沒有任何唱腔及重要的表演安排,不免讓人覺得可惜。
事實上,京劇新生代的腳色行當缺乏並不是今日才被反映出來,更不僅止於當代傳奇劇場存在這樣的問題。在臺灣,京劇團有國光劇團、臺灣新劇團、臺灣京崑劇團,各團顯然在風格與美學追求上是有所不同的。不過,就臺灣的京劇發展而言,在小生、老生二行當(甚至老旦亦是)培養上的明顯缺乏是具有共性的。會有如此發展狀況,大概有幾個不同的原因,一是各團作品在挑選上有一定的共向,美學追求又同時造成影響,如國光早期多以女性敘事為主,自然團內的生行,又特別是年輕演員在發展上會稍受侷限,不過國光劇團對小生的磨練近年已有成績,但老生卻仍無接棒的新生代。二則是必須回溯到戲曲學院的教育問題,在這兩行當的教育上是否有足夠的師資、資源?不論小生、老生,近年來有許多的青年演員仍必須至對岸,或是邀請對岸師資來臺教導,這已經是臺灣京劇在傳承上無可迴避的問題。最現實的問題是,這些行當在臺灣的創作環境下並不容易生存,然而,一個作品中到底需要多少小生?多少老生或老旦呢?
一臺水滸英雄,看見了臺灣京劇的成績,卻也發現了傳承上的斷層。就當代的戲曲發展來說,臺灣與中國大陸朝向的是兩個不同的人才培育、美學經營方式,但是,回過頭思考科班教育的問題,做為青年戲曲人才培育的戲曲學院應該如何面對,甚至解決此刻當下的狀況呢?當上一個世代諸如吳興國、唐文華、曹復永等著名演員開始慢慢凋零,然而新的世代會有誰傳承這些衣缽?接下這重要的一棒呢?又或許,臺灣的京劇發展會走向一個什麼樣特別的局面?我在這場熱血的「水滸英雄武鬥大會」看見了新的生命力,卻也從某一部分的逐漸凋零嗅聞到一抹淡淡的哀傷。
註釋
1、吳岳霖,〈宋江的選擇──《水滸108II─忠義堂》重演「如何」與「為何」〉,刊載於「表演藝術評論臺」(網址:http://pareviews.ncafroc.org.tw/?p=29283,瀏覽日期:2018.4.30)。
《水滸108II-忠義堂》
演出|當代傳奇劇場
時間|2018/04/20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