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格納,一個巨大無比的名字,就像他的音樂一樣,無人可以忽視其存在,無論愛或不愛。
節目標榜著「一場結合文學、影像、古典樂、裝置藝術、表演藝術、電音派對的總體藝術之夜」,在二十一世紀的今日、在颱風不時過境的亞洲小島上,我們當然可以不取華格納的總體藝術之形,可以自創或自訂「總體藝術」的組成份子,然而,既然貼上華格納這個巨石般的名號,起碼得取其神,才有耗資耗人、製作一齣跨國作品的意義吧?但這個「總體藝術」的精神到底是什麼?
華格納提倡總體藝術,改變了歌劇的構造,但所有的改變,最終是為了強化音樂,讓音樂的功能更廣闊,所以我們聽到明確訴說劇情的管絃樂─但並非只是表象的營造氛圍、也聽到有如樂器般強壯的女歌者,華格納在歌劇作品中的革命,是透過挑戰演奏與演唱的技術極限,讓歌劇作品中的各個組織環節不再涇渭分明,而是跨過藩籬達到真正融合、合為一體的境界。許多人因為「總體藝術」這個名詞,看到華格納歌劇中,戲劇、舞台等音樂以外事物的被重視,卻忽略了音樂中的管絃樂團與歌唱藝術攀爬另一個前所未有的層次,突破了音樂在歌劇作品中的局限,而這種透過克服表演專業技術上的種種艱困挑戰,達到歌劇藝術的新局面,才是「總體藝術」的精神。
再來看《華格納大爆炸》,三位共同創作的藝術家─陳玉慧、莫里茲.嘉格恩(Moritz Gagern)和安娜.蒂斯摩(Anne Tismer)─除了兩位來自華格納的國度之外,三位藝術家皆在各自的領域中,有著極為傑出的成就,無論是致敬、顛覆或是挑戰華格納,都令人期待一齣精采絕倫的作品。
整個製作依據三位藝術家的領域,區分為三大塊:文學、戲劇和音樂。文學由陳玉慧本人朗讀她寫給華格納的文章;戲劇由安娜‧蒂斯摩帶領角落工作文化表演團的一群年輕人進行裝置藝術的結構─解構─再結構─再解構;音樂則為莫里茲.嘉格恩的原創音樂,由廣藝愛樂管絃樂團演出。陳玉慧的文字除了朗誦的部份,還有與演出如影隨形的投影文字,兩者之間,看不出特別的關連性。幾年前以《玩偶之家》震撼臺灣的安娜‧蒂斯摩則在僅僅數字的台詞中,隱約可辨識極其敏銳的演出狀態,然而當她帶領著一群對舞台表演顯得非常生疏的台灣年輕「演員」、圍繞著(或許)象徵龍、象徵《指環》中所有人事物的裝置藝術品、在舞台上來來去去,卻顯得不知所云。
音樂或許是整部作品中,稍稍令人感受到「製作/創作」一部作品的重量─或稱誠意,作曲家強調華格納的「隱藏樂團」,其實不止拜魯特,全世界的各大歌劇院上演歌劇時,絕大多數也是只聞其聲不聞其人,這個歌劇演出的常態在這裡被作為一個煞有其事的創作理念,擇選的動機比理念更令人玩味。然而,那長達九十分鐘的音樂,聽來不像對華格納致意,比較像是對二十世紀的作曲大師李给悌(G. Ligeti)致敬,因為自頭至尾,整個聲響所喚起的不是華格納如何on 或off管絃樂團,而是李給悌在一九六一年所寫的里程碑之作:《大氣》(Atmospheres)。雖然了無新意,音樂卻是這場演出最完整的部份,作為烘托朗讀,是能夠鋪陳且建構一部藝術品的內容,可惜朗讀的節奏雖與音樂之間能夠扣合,朗讀的音質與聲韻的掌握卻顯然被忽略了。
在華格納的名號之前,獲得巨大的失望,儼然狀況外的戲劇、自我耽溺的文本、有如風格寫作的音樂,聚在一起唯一實踐的是「無政府」,連反抗華格納的掙扎,都不落半點痕跡,若說《華格納大爆炸》的企圖,是以鬆散無物的狀態來爆破華格納這個名字所代表的神話,那麼它還是一部成功的作品。
《華格納大爆炸》
演出|開始登機創作體、廣藝愛樂管弦樂團
時間|2013/08/31 19:30
地點|台北市中山堂光復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