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頌本色自然《猜猜我有多愛你》
4月
09
2018
猜猜我有多愛你(劉人豪 攝,台南藝術節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109次瀏覽
謝鴻文(特約評論人)

荷蘭的大地劇團(Theater Terra)參與2018台南藝術節帶來的演出《猜猜我有多愛你》,改編自暢銷逾二十年的同名繪本《猜猜我有多愛你》(文/山姆.麥克布雷尼Sam McBratney ,圖/安妮塔.婕朗Anita Jeram),讀過這本繪本的人一定都會被這個故事真摯溫暖極富童趣的情意感動。依隨文字的溫馨,以及清淡舒雅的水彩圖像,這齣戲的風格亦建立於此,又應用偶戲的力量,嘗試跳脫文本未及的妙趣。

戲一開始如韋瓦第(Vivaldi)《四季》般輕盈悠揚的古典樂風,似一陣春風拂滿劇場。舞台上所見﹕右邊一棵大樹,左邊是一個矮籬笆,大樹腳下延伸至籬笆間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草地後方的位置象徵池塘,僅以幾叢草區隔。整體舞台視覺清新簡淨,布景裝置物件不多,雖多留白,卻是一個有生機會呼吸的空間,不像國內許多兒童劇總像打翻調色盤,老愛把花花綠綠五顏六色全兜在舞台上,以為這樣繽紛孩子才喜歡。兒童固然喜歡鮮亮的色彩,可是既然是藝術創作,理應明瞭色彩是傳送信息,表達情感的基礎視覺語言,審美主體對色彩的心理反應,攸關於情感、思想和行為模式,色彩的作用因此形塑審美主體美感的素養品味,從色彩的應用就可看出國外和國內大部分兒童劇的差異,美感高下立即判別。

《猜猜我有多愛你》巧妙地以四季循環為故事結構,乍看是時間的順序,實則隱喻了生命的成長,尤其是主人翁小兔子的成長,而成長必然帶來一些改變,不管身體或心智,但在小兔子所處的時空裡,我們清楚感受到大兔子(爸爸)對小兔子純粹不求回報的愛,則是永恆不變的。這齣戲當然也以小兔子的視角出發,表現出牠對四季變化的好奇探索,表現出牠對大兔子濃烈的愛。小兔子採用執頭偶,一開始在演員操作下活蹦亂跳出場,動作寫實逼真之餘,也真切表現了牠的淘氣。接著大兔子出場,為迎接早晨,帶小兔子做了一段體操,大兔子扭扭腰動動屁股,乃至出現瑜珈眼鏡蛇式的姿勢,小兔子都會比大兔子的動作更誇張,做更多次,很自然的表現出純真童心。大兔子要去找食物,叮嚀小兔子不要離開超越籬笆,小兔子在籬笆前又是跳躍,又是鑽擠,想溜遠去玩的慾望行徑,表現得靈活討喜可愛。又如夏天時,大兔子慵懶的在草地上曬太陽,小兔子剛開始也學大兔子睡覺的樣子,才一會就覺得無聊,起身捉弄大兔子。仔細觀看,整齣戲中,兔子縱使已擬人化,但是動作本來的物性,還是符合兔子原來的習性動作,身體肌肉牽引跳躍,動耳朵等細節姿態毫不馬虎,可見大地劇團偶戲表演訓練的質素,表演時沒有因為擬人就失去了生物本貌。

提到生物本貌,我們不妨也觀察操偶的演員,他們表演時,也不像國內一堆兒童劇演員老是愛尖著嗓,扯喉嚨式的說話,也不用刻意裝嗲裝可愛,就是自然的發音,聽起來當然舒服怡悅。從表演的自然,再回到宇宙運行的自然,這齣戲中的四季演變表現手法也是相當沖淡素雅的,春天時,有一些花從草地冒出,以及蝴蝶、蜜蜂、燕子飛出﹔夏天時,燈光調得更亮,草地上有蘑菇冒出,夜裡有螢火蟲閃爍﹔秋天時,樹葉一一飄落﹔冬天時,一大匹白布從樹幹後方抽散出,再加上由天而降的雪花,象徵大地已經白雪皚皚。簡單幾個意象營造,四季風情立體標誌出來。值得注意的是,四季變換轉場,燈光也沒刻意全暗,反而讓觀眾看見演員拿著代表的生物走出,或看演員將蘑菇等東西擺定位,然後演員透過詩歌吟唱轉場過渡,一切展演皆在舒緩有致的韻律中,田園安恬祥和的一切景象,像被一條涓涓小河承載著,流淌進觀者心裡。

我也一定要提尾聲,時序已過了一年又來到春季。看過白天有鴨子在池塘游水,續又有鴨子帶一群小鴨,還有松鼠抱小松鼠乍現的驚喜過後,月亮投影浮現,藍光下,大兔子和小兔子坐在樹枝上,互相依偎著,小兔子搶著先說﹕「我愛你,從這裡一直到月亮。」大兔子慈愛的為讓小兔子感覺贏了,刻意等牠睡著了再說出:「我愛你,從這裡一直到月亮,再繞回來。」伴著依舊優美的管絃樂聲,戲在這結束,畫面安靜而優雅,溫柔而優美。宗白華《美學散步》一書亟力主張的藝術境界必須主於美,他說﹕「化實景而為虛境,創形象以為象徵,使人類最高的心靈具體化,肉身化,這就是『藝術境界』。」《猜猜我有多愛你》這齣戲給予我們啟發浸潤的藝術境界,反證於台灣許多兒童劇之所以被詬病,就是忽視深刻藝術境界的追尋,沒有覺醒偏重形於外的熱鬧歡愉無法體現真正的美。總言之,不華麗矯飾,任本色自然張揚的兒童劇,這齣戲是很好的範例,但願我們的觀眾與兒童劇場工作者會從中反省領受,給孩子真正有美與感動的藝術,也是一種愛。

《猜猜我有多愛你》

演出|荷蘭大地劇團
時間|2018/04/07 14:30
地點|台南文化中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
《安蒂岡妮在亞馬遜》向觀眾提出質疑:當威權抹殺自由、集體壓抑個人、文明掠奪自然,身處其中的我們將何去何從?為此,導演意圖打破性別與身份的限制,當演員跨越角色身份,當「安蒂岡妮們」不再侷限於特定性別與種族,眾人皆是反抗暴力的化身。
11月
20
2024
當我說《巷子裡的尊王》的正式演出,是一個進化版的讀劇演出時,我要強調的是導演、演員、和設計者如何善用有限的資源,以簡樸手法發揮文本的敘事能量,在劇場中創造出既有親密關聯,又能容許個人沈澱的情感空間,更有可以再三咀嚼的餘韻,是令人愉悅的閱讀/聆聽/觀看經驗。
11月
14
2024
在我看來,並不是省卻改編與重塑情節的便宜之道,相反地,為鄉土劇語言嘗試接近了「新文本」的敘述方式,讓過去一直以來總是平易近人、所謂「泥土味」親和力的鄉土語言,有了另一種意象豐饒的前衛美學風格。
11月
08
2024
由莊雄偉與林正宗導演、鄭媛容與郭家瑋編劇的《鬼地方》,採取策略十分明確,選擇捨棄具體角色與故事,直接拆卸自書中、未做更動的文字(但大幅翻譯為台語)提煉出「風聲」的意象;或以古典音樂術語來說,成為整齣戲的「主導動機」(leitmotif)。
11月
08
2024
米洛.勞不僅讓觀眾直面歷史的傷痕與當下的現實,也喚醒了我們對於道德責任與社會正義的思考。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劇場成為一個重要的公共論壇,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和行動。
11月
04
2024
有別於一般戲劇敘事者的全知觀點和神秘隱蔽的創發過程,這種將敘事建構的過程近乎透明的「重現」方式,就像議會錄影,意味著將批判權將交還觀看者,由觀看者自己選擇立場閱讀。
11月
04
2024
因此,在劇場中,我們安靜聆聽專注凝視,為了不遺忘,悲劇結束之後,離開劇場,我們則必須開始想像一個不同的未來,一個不再以自我為中心、不再以進步為唯一的價值選擇,一個能夠真正落實社會正義與人性尊嚴的未來。
11月
04
2024
從本質上獨腳戲是觀看表演者的發揮,但是在這齣小劇場的實驗劇中,或許應該思索想帶給觀眾的感官經驗為何。戲劇中有諸多詩意、肢體、意象的展演,表演者也努力地帶給了觀眾這些體驗,但仍舊對整體有不明所以的感覺。
11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