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蔡佩伶(專案評論人)
挽仙桃劇團新作《紅喙鬚的少女》延續編劇蔡逸璇對非主流、女性心理和認同議題的關懷,剪貼京劇劇碼《辛安驛》主要人物與情節架構作為創發原點,未受限於《辛安驛》的劇情,而是更進一步解構再重建的新故事,從國、台語混用的語境、Bouffon表演類型和歌仔戲行當結合的作法,在在顯示探索歌仔戲可能樣貌的企圖。
話說辛安地界流傳著大俠紅喙鬚守護安良的傳說,遇難呼其名就能獲救。但沒人知道大俠紅喙鬚其實是少女周鳳英的副業,她白天開客棧,夜裡戴上髯口易容行俠濟世。曾是子弟戲票友的父親留下一副有魂識的紅髯口,師友父般伴她成長,是變身關鍵。而後遇上與仇家之子同名的俏文生趙景龍入住客棧,她陷入兩難——要復仇或戀愛?她先復仇後示好,決心追愛卻屢屢遭拒,直到趙景龍自承本名趙燕容,為尋兄而男扮女裝。最終少女們結伴踏上冒險旅程。
正因為歌仔戲的自由,戲曲的表演性和行當制成為《紅喙鬚的少女》從《辛安驛》新生的土壤。紅髯口鬚鬚在此劇是怪奇而搶眼的存在,採用強調諷喻的類型化表演Bouffon並搭配國語,對應鬚鬚的精怪屬性。Bouffon的表演有些丑角氣味,於是不同表演形式並置下,既衝突也存在某些交集。大俠紅喙鬚的設定是此劇另一亮點。觀眾可以看到大俠紅喙鬚跟鄉里惡徒打,是少女與自我價值的抗爭;少女周鳳英和鬚鬚來回爭論,是少女與社會認知的碰撞。並存的兩個交鋒空間凝聚周鳳英的個體意識,觀眾跟著體驗青春少女在社會面、心理面的自我構成與迷惘。
從性別角度思考,女性被期待成為兩性關係裡的被動守望者,男性則被期待成為面對危險時的積極捍衛者,社會預設的兩性角色期望如此單一;編劇透過勇武少女周鳳英和儒雅偽男趙景龍的存在拋出疑問。兼具女性及幼體的雙重身份的少女,如何擺脫層疊的厚重投射?易容改扮是兩人共享的策略。周鳳英戴上紅髯口變身大俠,趙燕容透過反串扮裝換取人身安全,為抵禦世界對少女的指教,兩人對立而呼應如同一體兩面。
此劇在古典的架空鏡框裡堆疊現代感意象,溫柔平視少女百態。對周鳳英宛如師父友三位一體,互動在姐妹淘情誼和空巢期反應之間跳轉。鬚鬚因落髮感受衰老,獨白台詞貼近長者面對老化的幽微感受和死亡恐懼。周鳳英面對手握刺繡小衣的趙景龍,驚訝道:「你這是心中ê感覺?還是身軀ê零件?」令人莞爾的台詞,卻反映性別刻板印象無所不在,在二元對立架構下,非此即彼的認知消去了自由。
戲之所以好看,音樂設計功不可沒;歌仔戲常用曲調為底,疊加廣播劇、電視布袋戲和校園民歌元素,風格多樣的音樂串接經典編腔彼此和諧,有時音樂還能扮上角色。開場前無限迴圈的主題曲,帶出粉嫩的少女感。此外,兩位青年演員鄭紫雲和黃偲璇在唱作及角色詮釋成長許多,嗓音清甜,整體表現沉穩。
當戲曲走進當代,保存或新編的論證不停歇,《紅喙鬚的少女》嘗試媒合歌仔戲的坤生文化和京劇文本《辛安驛》的人物與部分框架,藉著歌仔戲的表演形式深究少女心事。不過,這一次少女不再攀附郎君,她認真忠於自己,結伴冒險去,或許也映射出歌仔戲的未來仍寬闊光彩。
《紅喙鬚的少女》
演出|挽仙桃劇團
時間|2023/07/15 14:30
地點|臺灣戲曲中心 多功能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