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戴宇恆(2023年度駐站評論人)
「如果這時候能邊吃邊看戲就好了⋯⋯」這一直是我對臺灣劇場懷抱的某種浪漫期待。基於場地設備的維護及某種「菁英」文化的想像底下,要在臺灣的場館內飲食有著一定的難度,除了某些標明了以「飲食文化」為主題的展演類別外(且常發生於非制式劇場空間),幾乎難以看見劇場演出能夠如看電影般隨意吃喝。不過,撇除了主題與「飲食文化」相關的展演,飲食若不與戲劇情節有所關聯,那麼食物究竟可以為演出帶來什麼樣的效果/抑或帶來了哪些侷限?《我們分手吧》似乎作為一場商業演出外,也為某些懷抱著同樣期待的觀眾,提供了一場「餐廳劇場」【1】的實踐。
《我們分手吧》的觀眾多為情侶或夫妻,也有結束一天繁忙工作的上班族。端看觀眾群的組成,似乎根本不需要什麼評論人的介入,但作品的確能還有發展地更為豐盈的空間,2200元的票價若只將貳樓餐廳的食物裝入胃袋中,不免有些可惜。
當天,我約莫於晚間七點二十分左右到達貳樓,報到後便被引導入座,一上樓,我便對各桌情侶們所散發的粉紅射線而感到萬分刺眼——幸好,落座的時候發現與我共桌的四位觀眾並沒有散發任何戀愛中的氣息,是個好的開始。演出尚未正式開演,演員便穿梭於各餐桌中與觀眾聊天,過程中試圖透露角色的資訊,以便在正式開演時,觀眾能無縫接軌地跟上角色的行動,但卻也在這樣的設計當中,一些問題逐漸浮現。
觀眾是誰?
「我是誰?他為什麼要和我說話?」這便是第一個問題——觀眾的定位是什麼?我們既是觀眾也是用餐的客人,然而便是在這樣的設定當中,定位開始迷失,無論是觀眾還是客人,都不太可能有一個你不認識的人開始與你談天說地。當然,我們可以將所有的不合理歸於戲劇的假定性——「觀眾一開始便會帶著與演員近距離互動的期待來觀賞演出」,這樣所有的疑問便會迎刃而解,只不過這在沈浸式劇場【2】中,絕對是最便宜行事的解方。這樣的設計當然不只出現在《我們分手吧》,其實在應用劇場中也時常運用這樣的策略,演教員與觀眾藉由提問與回應,共同針對劇情所呈現的兩難問題尋求方法【3】,但因為演教員在其中會較完整地建立演員/教習員的雙重脈絡,相較於《我們分手吧》,便不會有同樣的疑惑產生。
分手擂台 feat. 綜藝玩很大
其實,整個劇本簡言之就是媽寶因其母的情緒勒索,遲遲不肯提出要與女友自立門戶的要求,導致最後與女友分手的故事。故事情節簡單並不是問題,問題在於為了讓作品看起來澎湃有料,笑料百生,在這樣的劇本底下,填塞了各種狗血四溢的表演以及單薄的團康活動,雖然偶有會心一笑的時刻,但總在笑容背後令我感到些許尷尬。例如,演員會在某些時刻要觀眾當起支援前線的參與者,又或踟躕於該先吃花椰菜還是藍帶雞排的時候,進入了「有愛大聲說」的活動環節,雖然能看出創作端已盡力將這些互動策略以不著痕跡的方式融入其中,但仍略顯刻意。不過,或許對情侶/夫妻來說,這樣的環節的確為彼此留下了美好的深刻回憶?
過飽≠滿足與幸福
當天我所吃到的料理有:初戀金沙辣醬薯片、苦中作樂之鹽水雞沙拉、藍帶雞排ft. Orzo pasta、愛情的模樣由你決定特調、幸福肥是真的冰淇淋,可口之餘份量亦十分足夠;反觀演出,則總如游泳在大鍋菜中,味道混雜,找不到主調為何。 話說回來,貳樓的食物為戲加分不少,只不過兩者卻只存在著節奏上的關聯,多數時候戲劇與出餐的節奏總是在相互牽扯與妥協,「吃」與「看」便也在其中爭執不休,但這確實是在這樣的作品中,必須面對的難題。原來,浪漫的期待也只是期待,實際上困難重重,「吃」與「看」之間還得有主從關係,「菜」與「戲」也得擇一著重,否則過度澎湃反而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還好,在最後那麽一下下,幸福肥是真的冰淇淋(焦糖牛奶冰淇淋、海鹽、麻糬皮、牛奶)真的讓我有那麼一點感到幸福。
註釋
1、參見《我們分手吧》演出線上節目單。
2、詳見Jason Warren(2017)《Creating Worlds: How to Make Immersive Theatre》。《虛擬真實: 沉浸式劇場創作祕笈》。杜秀娟譯。書林出版有限公司。
3、在應用劇場所使用的策略中稱之為「坐針氈」(Hot Seating)。
《我們分手吧》
演出|果陀文創、貳樓共同主辦
時間|2023/02/16 19:30
地點|貳樓師大店(台北市大安區師大路24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