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游舞集在2017年第一週即推出新製作《再‧見– 致 生命中的美好缺憾》,呈現四位年輕編舞家的新作,從舞作中各自表述他們生命中的美好敘事,或是對未來生命的期許,又或是對過往生命經歷的回憶、感慨。與其說他們以舞作陳述生命中的美好缺憾,更可說是他們將生命中的美好與缺憾併合、交融,再賦予另一番面相。這一切都演繹於透光布幔的開合之間,這些垂掛於舞台中的布幔黑白交錯,曲線排列得簡約有致,將舞台空間隔出既像Z字形又像S形的視角,光影投射在布幔上營造的撲朔迷離之感,似在隱喻虛實莫測的生命景象。
林宜頻編創的《無色花》,沒有激動的情緒,卻深藏蘊意。她自己和另一位女舞者從對向角落踱步走進舞台,手掌不住的推展、摸索,好像眼前、身旁總有一道隱形的圍牆,阻礙她們的去路。兩人先是隔著布幔在各自的場域漫步,雖然互不干涉,偶而會在不期而遇的霎那,畫出形似的身體動線,或是一致的甩手、延展、迴轉。然而,即使在看似一致的流轉過程,兩人的肢體運行卻以不同的方向或高低層次交互對峙。自初始至中間段落,她們大多保持獨立的態勢,短暫的身體接觸後,隨即分開再度隔離在個別的空間區塊。當她們讓身體相互施力時,好像互相倚靠的密友;但當她們手心合併時,卻又好像太極推手般互較其勁;而當她們衝開圍籬般的布幔時,則像是不時在尋找各自需要的個人空間。末段,布幔上先是顯現手的影像,旋即轉換為流星滿布的景象,兩人穿梭於布幔中,好似奔馳於星空下。最後遙望兩盞投射在她們眼前的光影,單手伸展,身體微晃,似乎是對流光致意,向過往揮別。
在陳福榮的《暖‧影》中,一男一女的交手成了整首作品的重心,兩人不斷重複的分分合合,交織出豐富的動作語彙及複雜的情緒變換。寂靜無聲的舞台上,男子從角落走出來,全身蠕動如無脊索動物(或稱無脊椎動物),女子也從另一角落緩步而出,將手上的束帶繫在一片布幔上。他們的邂逅看似是突然的、無意的,卻又自然無違和的順勢而行,就像是偶然響起的樂聲,很快就又歸於寂靜般,他們的會合也只像是快速亮起而短暫的閃光。薄如輕紗的布幔被他們拉開,這才發現是雙層紗,男女舞者在不同時間點,各自繞到布幔的雙層之間,像是被回憶包裹的軀殼。走出紗幔的束縛後,他們移動到舞台一角,並肩而立,時而深呼吸,時而乾笑,此時的動作僵硬如機器般運轉。接下來的動作語彙更加有趣,既有蛻變自中國舞的身韻、碎步、手姿,又交融機械化動作,以此維持好一段時間的延續與斷裂,如此交替呈現的光景難以言喻卻令人印象深刻。最後,男子將放置在角落的長椅拖到場中央,他們在椅子上擁抱,在音樂的助興下,他們緊密互動,但很快又回到各自的場域,在強光照射下,他們溫暖的身影逐漸模糊。
首度加入洄游舞集編舞行列的蔡佩諭,在《不完美》中展現可期的潛力。在此舞作中,紅色高跟鞋成了最顯目的物件,自炫於舞台上的聚光燈下。兩位全黑裝扮的女舞者互動狀似親密夥伴,她們穿上高跟鞋後又脫下,這穿了又脫的動作似乎成了整個作品的主要成分,重複出現數回。高跟鞋是否隱喻她們追求的完美標的?這個問題在作品中沒有明確的交代,觀者也難以臆測。在她們退離舞台後,透光的布幔上再現手的影像,接著影像上呈現兩位女舞者的預錄動態,她們不再是質樸的全黑造型,改換成一人黑白相間而另一人紅黑相間的洋裝。當兩人再度回到舞台,身上也改穿影像上的服裝,似乎意喻她們離完美更近一些了。自此,她們除了更多走、跑、競逐以表現對完美境界的追求外,也再度穿上紅色高跟鞋後又踢掉,然後各自走遠,留下些許不完美的想像空間。
有別於前三個作品都是兩位舞者的表現形式,黃程尉的《沒做》由四位女舞者詮釋他的作品。舞台上除了透光布幔外,多了一把搖椅,椅上的女子偶而抱頭,偶而延展身軀,但她幾乎沒離開過座位,即使片刻站立或起身迴轉後,旋即坐回搖椅上,似乎搖椅是她無法割捨的象徵,或是她無法脫離的箍咒,又或是此刻她對過往的生命正有所思。兩位女舞者跑出來後,和椅上女子共構一幅立體畫面,但她仍留在搖椅上,直到另一女子也出來,椅上女子才起身與她共舞。她們舞到激動處,不但忘我,更是歇斯底里,有時跌坐在地,有時掙扎而起。搖椅像是她們共同的倚靠或是記憶的源頭,即使舞動於帷幕間,仍會回歸到椅子上。最後,一道強光斜照而下,三人向著光源前進,獨留掉入回憶中,思索何事沒做的女子與她的搖椅。
洄游舞集是廖末喜提供新生代編舞人才發揮創意的平台,也讓外出的遊子可以回鄉發展。草創初期的陳年包袱已逐年蛻去,今年以簡單的風貌傳遞深層的變異,不僅讓原生劇場回歸黑盒子的精神,也讓洄游的年輕人有更多施展手腳的空間。喜見前輩願意放手讓後進自己玩,讓洄游的生命開啟美好的歷程。
《再・見—致生命中的美好缺憾》
演出|洄游舞集
時間|2017/01/06 19:30
地點|台南市原生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