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賭徒每一次孤注一擲皆是其人生一次巨大的試煉與挑戰,看似一時衝動,腦中卻又千迴百轉,殫精竭慮的傾盡所有,那這次兩廳院「台灣國際藝術節」中大廳戲劇的首檔節目《賭徒》對台灣的觀眾來說何嘗不是試煉與挑戰?對於台灣觀眾的口味以及接受度也做了一次豪賭,至於勝負如何定奪就看《賭徒》的本事以及台灣觀眾的觀看角度了。
如果要說《賭徒》是講人在瞬間成為富豪或是賠上尊嚴甚至性命的高潮迭起,倒不如說在劇場中它幻化為一個極為暴力、衝突、混亂及極具嘲諷魅力的論政萬言書及愛情故事。首先,如何展現此劇的暴力呢?演員自始至終以高能量的方式,聲嘶力竭且幾乎不間斷不換氣的說出大段台詞及對話,即使觀眾想要選擇忽略,都必定得聽見,而在動作上肢體的展現,自戲一開演,劇中男主角亞歷西‧伊凡諾維奇(Alexej Iwanowitsch)一進場,便以極快的速度坐上椅子使之傾斜,以相當戲劇性的姿勢為此齣表現主義式的表演定調。之後,人可以爬進海龜成為它攀爬,當然也可以自己被鱷魚所食;餐桌上的馬鈴薯泥成為小小飛彈,而亞歷西以自己的身體清出馬鈴薯走道只為博佳人歡心。這樣看似有些無厘頭且過分用力的表演方式卻可以去除所有禮教和理性的束縛,讓情緒真正傾洩而出,在急速下不容一絲思考,演員只能盡全力演繹,用全身的細胞應戰且全然相信,這樣的真實是要脅觀眾必須面對的絕佳武器。
而此劇的混亂與衝突扎扎實實地展現於情節的解構及破除第四面牆的表演中。長達四個小時半的演出時間,除了腳色們說話如連珠炮,旋轉舞台如俄羅斯輪盤一樣更是轉得觀眾暈頭轉向,摸不著現在這些人物又處於何時何地,這個片段是接續上一個還是另一個?這個人又是誰?為什麼連他們也有一腿?導演法蘭克‧卡斯多夫(Frank Castorf)更是極盡能事的藉著劇中人的口開俄羅斯、德國及法國等歐陸國家一個接著一個漂浮在情節之上的玩笑,但也就是因為這一片渾沌,逼得觀眾得練習去思考、理解及學習串連,又或者只想從中脫身,逃離舞台上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反觀劇中人沉迷於瞬間的快感,及欲望的追逐,我們是不是高尚多了呢?又或者舞台上其實才是我們必須面對的真實人生?戲中從來不避諱劇場的特質,可以看見演員穿過布景,拆下牆上的布幕露出結構,更可以看到即時投影的拍攝人員穿著工作服拿著攝影器材遊走於舞台上,在這一團混亂中好像都是假的(因為無法建立劇場中的幻覺),但導演也企圖表現這才是絕對的真實,我們的確坐在劇院看著舞台上發生的一切。所以當我們成為劇中人說話的對象,我們被迫參與,卻又目視一切,主觀與旁觀便成了一種衝突。
若說形式就是內容,舞台形式非常清楚的對應賭徒不斷下注的俄羅斯輪盤,因應著旋轉舞台而被其他場景包圍在中央的賭場,反倒是無法一目了然的神祕空間,只能以大量的影像(無論現場或是以預錄好的)讓觀者一窺究竟。但觀眾是進到戲劇廳看戲,為什麼又非得在舞台上播放電影?某些地方影像的運用的確恰到好處,例如真情至性之處利用鏡頭的特寫,便更能捕捉到演員的神韻及表情,但在下半場之後,因事件都發生於賭場中,我們成了融於舞台上電影院的成員,導演又再次引領我們非得進入,即使你早已不願參與。
《賭徒》於導演手法上的安排及調度,也同樣是「看似一時衝動,腦中卻又千迴百轉,殫精竭慮的傾盡所有」,可細細品味之處甚多,設計性極強,但令人為之動容的卻是劇中男女傾訴心意的短暫片刻,真情也好,為名利假意也罷,若賭徒孤注一擲到最後全盤皆輸,至少愛情還能留下韶光掠影。
《賭徒》
演出|柏林人民劇院
時間|2013/03/02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