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鴻文(特約評論人)
「追尋夢想」向來是兒童劇常見的主題,編劇往往會為主人翁設計若干考驗,最後實踐夢想。從中亦可傳遞勇氣冒險,有恆忍耐等品格特質,達到教育之理想與目的。然而,兒童劇又忌諱直接說教,因此這些理想與目的,便要通過適當的形式來表現。
《野豬小騎士》這齣戲以音樂歌舞加偶戲演出,形式上雖然沒有特別創新,但中規中矩走在「正道」上。我對兒童劇「正道」的定義,是願意堅持說好一個故事,不嘩眾取寵,不刻意為迎合孩子故意營造諸多搞笑情節或互動設計,就算捨棄舞台上任何華麗的包裝,也能因為充滿幻想、妙趣的內容,引發美的感動。
用這樣的藝術要求來觀看《野豬小騎士》,先就其劇本故事而言,題材雖然與噴火龍、騎士有關,充滿歐洲中世紀吟遊詩人歌頌英雄事蹟的色彩,可是戲中角色造型、空間布置,又不盡然符合中世紀歐洲的風情,且還有東方與現代的元素,傾向簡潔大方的風格,於是乎這齣戲的時空就難以界定,在模糊曖昧中隨人揣想。所以主人翁小葳生日的場景,有插蠟燭的蛋糕,加上許願這樣現代化的情境呈現,脫離歐洲中世紀的時空制約,也不會讓人覺得怪謬了。
小葳這個孩子的角色用執頭偶表演,小葳雖然只是個孩子,只是個小小的偶,卻承載大大的志氣,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為騎士,踏上冒險旅程,去打敗噴火龍。他身邊的爸爸媽媽等大人角色則由真人演出,即使懷抱夢想,卻未必會去實現。角色性格與行動的對比,凸顯出人的意志強弱與年紀無關。而偶為假人,本質為虛,人為實,則虛實對比中,也避免了兒童劇的兒童角色大人來演常流於故作可愛的可怕樣貌;偶因為被賦予了動作、聲音之後,其活潑的生命在情節中一點一點充實起來,就由虛轉實。偶又如同玩偶,是接近兒童的形象,很容易被兒童觀眾情感投射,熱切支持他的行動,產生心理認同與崇拜。
這齣戲裡,還有諸多饒富意思的對比,比方階級。戲中提及莊園裡的工作採世襲制,非貴族的小孩無法成為騎士。小葳非貴族,卻一心想成為騎士,也只有他堅持到最後找到噴火龍之秘。換句話說,小葳打破了階級制度,即使最後沒有真正受封為騎士,但已力行了沒有「歧視」的生命姿態,視眾生平等,才是英雄更高貴的美德之一。
另一個有趣的對比來自於訓練貴族們擊劍的女老師,被塑造成帶著喜感,外表仍是女性化的嫵媚裙裝,可是一舞起劍卻虎虎生風,氣勢蓋過男性。刻板印象中的性別強弱對比在此翻轉,透過這樣的情節反映性別平權意識,很符合當下的時代氛圍,是值得嘉許的安排。值得注意的還有,這齣戲的角色名字,小葳的「葳」字,較常被用在女生,可是小葳的偶外型是男生,或者說是中性,性別氣質這般跨越流動不確定,倒也可以把「英雄」一詞重作界定。
整齣戲比較有問題可再議的部分,不在前述的對比翻轉,而是小葳尋找噴火龍的冒險旅程中,跟隨他的小豬,在小葳發生意外失蹤時,竟激動變身還復長出噴火龍的翅膀──原來小豬就是噴火龍變身而成,且透過他的敘述,我們才明白噴火龍會變身,但他的變身目的為何?為了躲避人類嗎?戲前面的動機鋪陳不夠,讓神秘的噴火龍是在這樣的狀態下突然現身,因果聯繫稍嫌薄弱。假如噴火龍他不是傳說中的邪惡,可以溫馴成小豬這樣,又何須躲躲藏藏於世?還有,小豬為何出現在小葳家,不但沒被當食物宰殺來吃,反而成為小葳的寵物,究竟何故?當他從小豬模樣變身,為何身體不變,只是變回翅膀?他突然變身現形,是為了解救小葳的話,那麼這齣戲故事的邏輯就會出現一些漏洞,使得「小葳打敗噴火龍完成夢想」這個命題顯得不合理,因為事實上噴火龍沒有被任何人打敗,小葳的夢想說來也只完成一半,只是找到噴火龍而已;或者也可以這樣說,邪惡的噴火龍根本就不存在,是虛幻的謠傳,那麼小葳所做所為就是揭開事實真相而已。戲最後的結局一片和諧,歌舞昇平中寄託的安詳生活,讓遙遠的傳說止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許創作者更想傳達放下武器,沒有征戰殺伐血刃,依然可以找尋獲得的和平,更具有意義和珍貴吧!《野豬小騎士》
演出|Be劇團
時間|2020/11/06 19:30
地點|文山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