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慕劇團《兒子》巧妙地利用演出場地的空間狀態,呈顯出母親、兒子與兒子女友間的情感關係。
在院子劇場這一鹽埕舊建築的二樓,12位觀眾集中坐在前方客廳與後方房間之間的小空間,被夾在兩個舞台中的觀眾,彷若介於母親與女友之間的兒子,置身於兩股慾望的夾縫之間。兒子,這個被母親及女友慾望的對象,表面上看來似乎是三人中唯一有選擇權,可以決定究竟回母親家還是回女友家的「主體」,但事實上,當選項已然確立,所謂的選擇不正是無所選擇?就好像懷孕的女友所意識到的:無法被決定的出生已然預先決定了人的命運。這一看似得以卻又無從選擇的「主體」,彷若一個在場卻缺席的虛位,如同兒子承受著朝向他而來的母親與女友雙重慾望的衝擊,不想承受卻又無力推開,無法選擇卻又必須選擇。而彷若兒子處境的觀眾,被夾在兩個舞台間的黑暗角落如缺席的在場者,體受著無從選擇的無力感與被欲望包圍的焦慮與不安。兒子的無能為力映射如同觀眾的只能旁觀。
與兒子一般如缺席的在場者的觀眾,彷若處身於三人的慾望之流中。在演出的過程中,演員隨時可能從觀眾旁邊的兩個樓梯離開或出現。慾望與情感流動於觀眾身邊,環繞也纏繞著觀者,使得只能旁觀的人卻無法輕鬆地置身事外,也使得觀者無法輕易地將自身投注於劇中情感的任何一端。沒有辦法簡單地選擇,讓判斷被懸置,使得無法往外投射的感覺反轉向內。在幽暗中所觀看、所體會的究竟是甚麼?就彷若舞台角落裡放置的一面鏡子,在不同的位置上的觀眾透過鏡子的反影將看到不同的片段。鏡子所映照的,是「一場」戲?或是「十二場」戲?或者觀者與演出者已然召喚出內在更多的複雜?而鏡子所反應的,是戲中的人物?或者是殘留在觀者內部的某些影像殘片?這些或外或內的殘影所拼湊出的複雜,同時將舞台從鹽埕區的院子劇場,帶到了每個觀眾所各自經歷的不同時空。就如同置身二樓的觀眾,也同時透過攝影機看到了一樓,看到了劇場之外的街景。
慾望,是愛也是控制,是綑綁也是鬥爭,是母親幫兒子擦藥,肌膚接觸時厚重而內蘊彷若覆蓋一層厚厚包裹的情感,是女友與兒子纏綿悱惻卻欲拒還迎的充滿張力的糾葛,也是兒子無從選擇卻也無法抑制的無可奈何。三個原本各自寂寞的慾望之流,最終匯聚,就好比充滿開放性的舞台,隨時等待著開展出不同的可能性。而在這舞台之間穿梭的,或者不只是演員,觀眾內心所映照出的慾望,或者也隨著角色的身影或聲音,重新在觀者的內心粉墨登場。而這些回應著每個人內心渴求的影像,在如幻如真中賦予了觀者再次體驗過往生命的可能性。
《兒子》
演出|愛慕劇團
時間|2017/02/16 17:30
地點|院子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