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空間:用身體聆聽光影、物件與聲響《凱吉一歲》
11月
12
2015
凱吉一歲(陳藝堂 攝,動見体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87次瀏覽
羅倩(台南藝術大學藝術創作理論研究所博士生)

觀賞表演藝術時,我們專注的對象通常都在表演者身上,如聆聽音樂家演奏的音樂會、觀賞舞蹈家的演出或是看一齣戲,《凱吉一歲》不只擁有以上三種形式的組合,還呈現出完全不同的參與體驗,使我們的目光從表演者身上移開,變成聆聽、觀看空間中的物件本身,場域中的各種物件,巧妙地翻轉成為了演出的主角。動見体劇團長期專注於跨領域的實驗與對話,藝術總監符宏征「以『動作、觀照、實驗』作為身體性劇場美學的創作基地」[1],因此在《凱吉一歲》中,我們看到了三種不同藝術領域的藝術家(聲音裝置、肢體舞蹈與擊樂演奏)共同完成了一件作品,並以「音樂」作為彼此間的串連,而這個音樂,又和一般大眾認知的音樂不同,它展現為一種聲音藝術(Sound Art),它不只有表演者身體的介入,同時更強調使物件發出聲音的一切可能。

觀眾在演出開始前就被告知可以在演出時隨意走動,今晚在台南321巷藝術聚落,日式宿舍群中一處老宅庭院,觀眾隨意的入座在空間中,原本些許躁動或人群聚集的細微吵雜狀態,隨著燈光暗下開始進入表演情境,觀眾的雙眼開始捕捉空間中的動靜,先是舞者董怡芬在遠處斜坡上套上了一件白色外套,外套背後縫上了線,線連結到了場域的上空、再延伸到一被改造過的鋼琴。舞者一動,同時牽動著琴槌敲擊琴弦,身(聲)響開始發聲,一段透過肢體敲擊譜曲的自由即興後,舞者緩緩退下外套,或說是外套正自發的遠離舞者身體,衣服彷彿有生命般被線絲拉到空間上方,接著舞者開始和擊樂家王小尹共同演出,舞者游移在空間中啟動散佈的聲音裝置,並邀請在旁的觀眾敲擊身旁的樂器,突然之間,觀眾不再只是處於單純觀看的位置,而開始融入了演出之中。這樣帶入觀眾的方式,完全無法事先預期,因而在屋內舞者和燈泡互動的段落中,現場的一位青年人與一位孩童即興參與了一段演出,並和在旁的聲音裝置設計與演出者王仲堃開始產生一種相互擊球般的回應,一個是發光且如機械般運動的聲音裝置(藝術家);一個用燈泡的開關來產生光影與聲響(觀眾),所有在場的觀眾直接或間接的共同參與其中,所有生活上的日常元件如燈光、燈泡、水、氣壓聲一躍成為夜晚的主角,彷彿我們從未真正認識、看見、想像這些日常物件。

場地空間更是一個絕妙的置換,在黑夜中無法看清楚究竟這個木造舞台裝置藏匿了什麼,每個觀眾只能佔據舞台其中一個位置,觀眾的身體對空間的敏感性因而展開,尤其在短暫的幾個表演空間轉換或聲音效果較為輕柔之時,身體的皮膚與視覺的眼睛感受到了老宅的空氣、身旁觀眾的存在、移動的姿態、火車經過時的身(聲)影、飛機劃過樹蔭上的天空、咳嗽聲、呼吸聲、甚至是遠處建築物的光或是來自觀眾偶然滑開手機的螢幕光源,都成了演出的一部分。動見体劇團的《凱吉一歲》的確完成了一場精彩的藝術跨界演出,不只是當晚三位即興表演互動的藝術家樂在其中,觀眾尤其清楚地看見舞者董怡芬肢體全然投入演出中,並散發孩童般的喜悅神情,真真切切地回傳到了觀眾身上。當晚的演出者其實還包括音樂設計林桂如、燈光設計黃申全、舞台空間設計廖音喬與服裝設計李育昇,透過導演符宏征的策劃,在某一程度上觀眾看見(聽見)了參與表演製作的所有物件細節,表演的有機性與偶然性亦無法複製與重複。

觀眾和藝術可以如此靠近;藝術與生活可以如此靠近。《凱吉一歲》噪音(動)成曲,現代音樂作曲家約翰.凱吉(John Cage)的前衛音樂所指涉的核心精神在此用一種重新創作的跨界形式再次演繹,聲音藝術的可能性或是任何偶然或機遇的聲音透過演出再現。我身旁帶女兒來看表演的父親,在表演結束後突然頓悟的說:「今天聽到的音樂,就是爸爸家裡以前買的很多的那些的音樂,看完今天的表演,我能明白它們是什麼了。」《凱吉一歲》帶領觀眾重返了三層意義上的空間:重返約翰.凱吉的《4分33秒》(1952)現場、重返日常生活的真實現場、亦是重返聲音音樂自己的現場。

註釋

1、引用自本次表演文宣手冊。

《凱吉一歲》

演出|動見体劇團
時間|2015/11/07 20:30
地點|台南人戲花園(三二一藝術聚落)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整體的演出雖然以音樂主導,但卻由三位表演者共同「發聲」,相互配合、呼應、對話、聆聽,因著三人的細緻感受,牽動了所有物件的音曲聲響,進而讓觀眾因於整體空間的在場,不斷地興起不同的情緒感受。(李旻原)
1月
06
2014
在東亞的表演藝術生態中,製作人或策展人社群網絡有一個實質上的重要性,那就是:在各國經濟結構、文化政策、補助系統到機構場館往往體質與架構迥異的情況下,跨國計畫常無法──例如,像西歐那樣──純粹透過組織面來推動。無論是評估計畫可行性,還是要克服合作過程的潛在風險與障礙,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信任都是極為重要的基礎。因此,「在亞洲內部理解亞洲」也包括認識彼此的能與不能。
11月
20
2024
本文將主要聚焦於策展人鄧富權任期前三年,在由公立劇院、機構主導的城市藝術節之「策展」可能形塑什麼?又究竟「策了什麼」?而「策展」又如何「製作」節目作為討論主軸,並嘗試推想我們可能期待或需要什麼樣的城市藝術節。由於我在上述期間曾多次以不同身份參與藝術節,請將本文視為介於藝術節觀眾、參與藝術家(團隊)、觀察者等多重身份交叉田野的書寫。
11月
15
2024
《熊下山》及《Hmici Kari》為阿改及山東野合作的部落走讀結合餐桌劇場的系列展演活動。阿改協助調度部落文史及人際關係的資源,如商借場地、遊客接駁 ……,我們則專注於劇本撰寫、排演、劇場技術與設計。在基礎條件的限制下,即使盼望搭配華麗的燈光或絢爛的配樂,現實中卻得層層考量,比如是否要借電還是自備發電機,、某段音量過於龐大,會不會干擾到鄰居或讓小狗咆嘯等。看似簡單的行政工作,需要耗損相當的溝通工程,人際關係的稠密程度比蜂蜜還黏,比樟樹燒出的煙霧還猛烈,團隊成員總得細細梳理,說話再說話、確認再確認。
8月
23
2024
筆者有幸參與的2023年浪漫台三線藝術季的藝術策展「淺山行路人」,範圍橫跨五縣市,光移動就是場挑戰,「走入地方」是所有參與藝術家與策展團隊開始的起手式,這其中也不斷叩問「地方」如何被界定與其所連帶衍生的認同、族群、邊界等諸多問題。在籌備過程中拜訪各地「地方引路人」成為一個關鍵,透過多次實際走訪、聆聽、討論與溝通,許多作品在這個與地方來回互動的過程中而發展至最終樣態,甚至因應場域而重新發展。
8月
21
2024
對於徵件或委託創作來說,通常會有明確的目的與任務,而該任務也很可能與政府政策相關,例如利用非典型空間(通常帶著要活絡某些場域的任務)、AI、永續發展、社區參與等。一個不變的條件是,作品必須與當地相關,可能是全新作品或對現有作品進行一定程度的改編。可以了解這些規章的想法,因為就主辦方而言,肯定是希望作品與當地觀眾對話、塑造地方特色、吸引人流,並且讓首演發生在當地的獨家性。這似乎造就了「作品快速拼貼術」與「作品快速置換術」的技巧。
8月
14
2024
戲劇節與地方的關係略為稀薄,每年僅止於展期,前後沒有額外的經費舉辦其他地方活動或田調。又,由於地方民眾的參與度不高(光是居民不見得需要藝術就足以形成困境;加上更有效傳播資訊的網絡媒介不見得適合多為非網路住民的魚池),這導致策展上對於觀眾組成的認知模糊:既希望服務地方,又期待能吸引城市觀眾,促使以筆者為首的策展團隊萌生轉型的念頭。
8月
14
2024
綜言之,今年的「Kahemekan花蓮行為藝術展演」大膽化用戲劇元素,近乎從「單人行為」往「雙人、小組行為」延展與突破。即使觀眾與舞台上的行為藝術家拉開距離,但劇場氛圍濃厚的行為展演,反而透過聲光音效、物件應用及行為者「共舞、同在」而拉出不同張力,甚至在不同主體對原民文化認同/藝文工作、少數發聲、藝術/生命哲學等主題闡發不同意見之際,激盪出辯證與淨化之效。
8月
14
2024
換句話說,人與地方的互動經驗,會使人對地方產生情感,進而做出超乎理性的判斷。否則我們很難解釋,黃錦章從布袋戲團團長到文化工作者的身分轉變,以及那種持續為自身生活場域策動事件的動力;從張敬業身上,也能看到同樣的情感動力模式,令他在見到鹿港於鄰近工業及商業觀光夾擊時,自發性地舉辦文化活動,尋找外於過去的聚眾可能。
8月
09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