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與時俱進的《魔法阿媽》舞台劇版
4月
28
2022
魔法阿媽(春河劇團提供/攝影王志偉)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2197次瀏覽

王威智(駐站評論人)


1998年電影《魔法阿媽》被不少國內觀眾視為台灣動畫經典,更是在地民俗文化發聲的代表作。此次春河劇團改編《魔法阿媽》舞台劇版,大有在此基礎上,以劇場來轉化眾人關於《魔法阿媽》的文化記憶,透過展演來保存在地民俗精神的企圖心。

增加科技,刪減鬼怪

《魔法阿媽》從動畫版到舞台版並非只是真人化,還有情節設定上的變化。最顯地的差異約有兩點,首先豆豆的年紀改為十六歲,使其與阿媽的磨擦,除了文化面向外,亦有科技使用態度的落差,比方豆豆視無線網路為生活必須品;此一設定的改動,使豆豆回到阿媽家水土不服的態度,相較於電影有著不同的說服力,劇場版的眾多細節改動,也因此圍繞在豆豆與阿媽、媽媽的親情互動變化上,傳達出與原著不盡相同,但同樣感動觀眾的家族情誼。

再者,電影劇末的惡靈沒有出現具體設定及釋釋,就是單純存在。在春河的舞台劇版,惡靈轉變為當地居民的怨念。由此,降服惡靈一事的重心,從電影原著的民俗力量展現,偏向為人心轉念的挑戰,如本劇金句所言:沒有什麼魔法比愛更偉大。

以面向全民大眾的劇場作品而言,《魔法阿媽》結合了多媒體投影塑造的聲光效果,讓演出充滿娛樂性,相當適合親子共同觀賞。郎祖筠扮演的阿媽,確實掌握到電影裡阿媽刀子嘴豆腐心的形象,和豆豆、村民鬥嘴的戲劇效果非常好。官建蓁的豆豆,亦捕捉到原著豆豆和阿媽互動的默契。


魔法阿媽(春河劇團提供/攝影王志偉)

然而,全劇的潛在問題亦和豆豆的角色塑造改動有關。十六歲的設定已經是青少年,接近大人的情況,雖然編劇在背景上給予此角色交友問題、網路和遊戲沉迷等種種發揮空間,但豆豆的口語表現和肢體動作仍然像小孩,有著戲謔化的演出基調,例如在地上打滾哭鬧的表現。又如,當惡靈對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說,要把阿媽抓去賣掉,真的能嚇到他嗎?有關青少年的理解,或許也有世代差異。就這點而言,從春河版《魔法阿媽》角色形象和戲劇構作來看,事實上沒有太大必要改動豆豆的年紀。

更改角色年紀的原因,先不論演員選擇的可能考量(即若是照電影設定,只能找兒童演出),大概可推測是出於創作群嘗試將更多心力,放在親情的衝突和化解上。這部分處理得如何,見仁見智。本文關注的是,本劇為了描繪親情,花費大量篇幅改動來表現「人」,電影原著之「怪力亂神」的存在則大幅精簡。祖先祭儀、中元水燈等療癒活人的儀式雖有保留,眾多怪異的形象皆被刪減,只剩以投影表現的小鯨與真人演出的惡靈。固然劇場的視覺表現不同電影,要呈現如電影中各路妖魔鬼怪的存在不太容易,不過從劇本的改編方式可以看出,電影到舞台的改動無關媒介差異,而是價值取捨的結果。


魔法阿媽(春河劇團提供/攝影王志偉)


過於保守的現代性解讀

透過劇場版,編導傳達出過往怪力亂神的元素,已經讓位給現代性追求的威脅。導演范瑞君於節目冊表示:「帶入現代科技發達下,青少年在虛擬社會中所遇到的,與人和世界疏離的成長困境。」豆豆最後的成長轉變,來自於領悟到科技產品為虛假,與家人的感情才真實之態度,科技與其塑造的現代性情境對於人性的危害,在編導層次顯得不證自明。透過如此命題,《魔法阿媽》舞台劇展現對於人性本真的追求,並認為隔絕科技,回歸自然(村落)/家族(共同體)為解決問題與成長之道。

然而,為什麼民俗/親情與科技生活一定是二元對立?為什麼虛擬社會一定導致人與人的疏離?尤其如果考慮到中場休息時,本作品邀請觀眾施放虛擬中元水燈,且本劇特效又大量來自電腦燈光跟投影,這些元素都已證明科技仍然可以帶來人性溫暖。春河版《魔法阿媽》對於現代性的理解與表述方式略顯過時。


魔法阿媽(春河劇團提供/攝影王志偉)

《魔法阿媽》的舞台劇版改編相較於電影,反而在價值取捨上更加保守。電影版《魔法阿媽》的可貴來自表現出對於未知力量的敬畏,舞台劇版雖沒有否定未知的存在,卻強調這些不可知存在能夠被人性除魅。人與人之間,人與鬼之間的衝突終究都可以透過愛來解決。劇場實踐由此定調為略顯空泛的人文主義宣傳,透過有趣、出色但也安全的演出,回應觀眾既有關於家庭、成長、愛的刻板想像。

《魔法阿媽》舞台劇版仍然是出色作品,而且同樣具有保存民俗儀式象徵意義的企圖心。只是人類需要民俗儀式的理由不單純是為了療癒活人,也同樣基於對未知的敬意與關連方式的演變,而這等訊息可惜只在電影版獲得表現,未於舞台劇版與時俱進。

《魔法阿媽》

演出|春河劇團
時間|2022/04/16 14:30
地點|國父紀念館大會堂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如果逝去的祖先如劇中的「猴子」般忘了自己的名字,我們如何重塑我們的身分?誰會像「小鳥兒」般唱起深沉又響亮的歌聲,把我們的靈魂重新喚醒,擺脫周而復始的詛咒?
7月
25
2024
表演所留有的諸多空隙,讓「遊戲」中大量的關係實踐尚保有一些與「戲劇」的展演論述相抗衡的能量。甚至於當「戲劇」的意義能夠透過身體擴展為對於現實的注視──如雖然身處奇幻的想像,但死亡的現實注定了主角與祖父的失之交臂──時,過去與現在的交替也可以成為解構歷史記憶中認同本質的批判性立場。
7月
19
2024
《清潔日誌 No._____》無疑是一齣具有積極正面的社會戲劇,導演以「類紀實」的手法來呈現這些真實存在於社會的故事,並期許觀眾在觀看時都能夠「感同身受」所有角色的情感與生活。但也正因為這樣的演出方式,使觀者在觀看時不免會產生一種蒼白的無力感,究竟經歷過後所喚起的情感能夠改變何種現況?
7月
18
2024
烏犬劇場標榜以劇場創作作為「行動研究」,因此這個演出某種意義,是反映劇團對戰爭的研究思考,一年前即開始著手田調,半年前產出劇本,不斷進行修改;因此文本背後的史實資料相當豐富,即使取其一二稍加揭露改寫都已是現成題材,但烏犬劇場不願直書事件,堅持「戲劇轉化」,以意念、情感去「附身」穿越劇場敘事,刻意淡化事件的因果邏輯。
7月
16
2024
但是,看似符合結構驅動的同時,每個角色的對話動機和內在設定是否足夠自我成立,譬如姐夫的隨和包容度、少女的出櫃意圖,仍有「工具人」的疑慮,可能也使得角色表演不易立體。另外,關於家庭的課題,本屬難解,在此劇本中,現階段除了先揭露,是否還能有所向前邁進之地呢?
7月
11
2024
從《神去不了的世界》來看,作品並非通過再現或讓歷史主體經驗直接訴說戰爭的殘酷,而是試圖讓三位演員在敘事者與親歷者之間來回切換,透過第三人稱在現實時空中描繪故事。另一方面,他們又能隨時成為劇情裡的角色,尋找通往歷史陰影或傷口深淵的幽徑。當敘事者的情緒不斷地游移在「難以言喻、苦不堪言」到「必須述說下去」的糾結當中,從而連結那些幽暗的憂鬱過往。
7月
11
2024
此作品旨在傳達「反常即是日常,失序即是秩序」的理念,試圖證明瘋狂與理性並存。一群自認為正常的精神病患,如警察伸張正義、歌劇院天后般高歌等方式,活在自己的想像泡泡中。這些看似荒誕的行為,實則折射出角色內心的滿足與愉悅,並引發對每個人是否也生活在自己「泡泡」中的深思。
7月
03
2024
只是這也形成《內海城電波》某種詮釋上的矛盾,源於混搭拼貼下的虛構,讓內海城看似台南、卻也不完全是台南——也就是,我們會在內海城看到「所有的」台南,卻不一定是有脈絡的「全面的」台南,甚至有因果倒置的可能。杞人憂天的擔憂是:這會否造成對台南、乃至於「台南400」的認知落差?
6月
28
2024
這是一個來自外地的觀眾,對一個戲劇作品的期待與觀感,但,對於製作團隊和在地觀眾來說,《內海城電波》並不只是一個平常的戲劇作品,更有城市行銷的政治意涵,和記憶保存的個人意義。
6月
2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