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花開劇展」的第二場演出為樹德科技大學的《仲夏夜之夢》。此劇本為莎士比亞的同名劇作,在此次演出時,則融入了臺灣當代物質與社會現象,以及宗教信仰的元素,使之成為具有當代臺灣風格的新版《仲夏夜之夢》。以莎劇在臺灣的改編情形而論,無論是傳統劇種或是現代戲劇,都試圖在原劇本的基礎上,融入不同的文化元素,以適應演出模式與觀眾的生活習慣,讓當代莎劇的演出,除了依原本演出之外,亦創造出更多的可能性。
如在此劇中,精靈王、后改為道教譜系中的東王公與西王母,諸工匠則改為百貨公司中不同部門的員工,至於陷入愛情中的男女,則改為學生及其畢業後論及婚嫁的設定。人物設定雖然變動,但仍保留了原劇作中因愛戀與嫉妒所造成的多組情人的混亂要素,且在人與人、人與神、神與神間的愛戀當中,加入了同性情慾、社會階級、家庭關係等當代議題,並從此混亂中引起愛情的「真實/虛幻」、「感官/直覺」的思辯,此思辯是由太子在解除仙花的術法後所發,認為花汁引起瘋狂的迷戀,卻又因花粉而歸零,藉此說明人對感情的直覺迷失於感官的表象操作,而從術法中清醒的人,則對於眼前的愛情懷疑是否真實且不變、猶如處在夢境中,雖然此處的比喻極為明白,缺少了留給觀眾思考的空間,但此關於愛情的論述,則是本劇值得再深入發展的一個重點。
但是除了愛情,此劇中或也暗藏了臺灣地域發展上的權力傾軋,甚至是性別上的角力。此點於演出中西王母手持地契,強勢擴張權力以併吞對東王公管轄地域一事可見:二神分指臺灣東西半部,且在臺灣發展脈絡當中,向來是著重西半部的開發、忽視東半部的發展,使西半部儼然成為臺灣的主體、東半部則成為無聲的附屬。至於性別上的角力,西王母帶有其自主性的強勢作風,壓抑了東王公的發聲,東王公則怪西王母巡視人間、導致人間大水,此則有「女禍」的象徵,因此二神的爭鬥,儼然形成性別上的對立。然東王公雖被壓抑,卻意圖運用仙花引起人間與天界的愛戀關係的亂源,以重新找回男性的權柄。故由此處的情節設計,可見臺灣社會中兩種不同層面的爭勝。
作為改編劇作,評價的標準本應用改編後的劇本進行評量,但由於劇名直接使用原題,則難免讓人不知道該以原作、還是改作的角度進行評斷。且因此改編本於《仲夏夜之夢》原本,但卻終非全本演出,情節的刪改調度仍須合乎情節發展的邏輯與情感的連貫,方不致在情節的刪節而喪失了全本的主旨。演員的肢體與情感詮釋大致上都相當優秀,也符合改作人物設定,唯因劇作的三大場景,即人間、神界、戲中戲之間的接縫太大,導致在銜接時造成情感上的斷裂,而不似原作有其銜接上的情感邏輯。
同理,當神在觀看人類的情感、以及人在觀看戲中戲時,又何以會有此情感投射並引起同情共感?這樣的銜接與詮釋並不能用「做戲悾,看戲憨」或當代議題的變遷來強制合理化,而是必須回歸到劇本的內在邏輯,經由鋪陳使這些情感投射得到解釋,讓東王公對人的同志情感,劇中董娘看到戲中戲而悲傷落淚的理由得到完整的因果關係。
改編莎士比亞的經典作品固然是一種挑戰,融入本土與當代文化元素固可便於引起觀眾的觀劇興趣,然而在刪改情節的過程中,仍不能忽略當中的情感邏輯。若以此次的演出而論,或許從劇中「真實/虛幻」與「感官/直覺」此極具代表性的情感論述進行深化與銜接,搭配上演員的詮釋,應可將當中所要處理的多組情感得到適當的鋪陳與扣合,使整部劇作的完整度更為提高。因此以大學生而言,挑戰莎翁的經典喜劇雖不容易,但在議題的討論與演員的表現上都有其亮點,如若在劇本的剪裁調度上多加琢磨,應可讓演出更有進益。
《仲夏夜之夢》
演出|樹德科技大學表演藝術系
時間|2019/08/18 15:10
地點|嘉義文化創意產業園區K棟2樓──新嘉義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