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南管開始搖櫓擺渡《桃花與渡伯》
1月
08
2013
桃花與渡伯(江之翠劇場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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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慧玲

《桃花過渡》為台灣民間相熟的歌舞小戲,或為相褒,或為歌調,車鼓、歌仔、三腳採茶都普見。泉州梨園戲也保留小梨園折子戲,而據研究,皆源起潮汕一帶《蘇六娘》本戲。梨園戲《桃花搭渡》不曾見於台灣公演舞台,江之翠劇場日前搬演《桃花與渡伯》,將此歌舞小戲翻轉為一場邀請觀眾與演出人員共渡的搖櫓之旅,劇場空間幻作河面、渡口、江流,渡伯是引渡人也是說書人,演員說著一則一則生命渡口的停頓或出發,觀眾也被邀請寫下批信,寄予漫漶光影裡某位被喚醒的愛的對象。明明白白是一場心靈之旅,因為切入音樂、樂器、肢體、曲詞的玩耍,大有拆解經典的解構趣味,靈性療癒的強迫指涉隱褪退讓,劇場的遊戲性浮出水面,一干旅人居然也就安於擺渡,安於同船共渡。

編導張嘉容並不諳梨園戲或南管,或許《桃花搭渡》小旦桃花代小姐送信,信作為心靈祕碼,渡作為生命渡口,旅人作為你我,船作為共乘載體,一則可邀請觀眾「入戲」的參與式戲劇概念於焉成形,於是,必須將《桃花搭渡》素材拆解,【燈紅歌】、【猜花名】、【十二月調】仍在,渡伯與桃花問答調笑也仍逗人開懷,但間段插入的江之翠樂師、演員自身故事,鋪綴連篇,曵引出相對映的生命答問,觀眾參與更是適時融入。

編導安排妥切的是,動靜、虛實,表演、現下,如調息般悠緩滾動。說的是應考傳統音樂系的緊張時刻,一管洞簫沈實實地讓人體會南管音樂的靜好;說的是小時候接觸南管的記憶,演員靜美的容止與純淨的發音,倏地轉換為一段肢體延展,張力由內而外融入記憶甬道。一開始被邀請「上船」的觀眾,晃悠匝繞幾圈,身體鬆軟後,凝神細聽的是南管大小件樂器叮噹錚錝的聲響;前回猶聽著渡伯、桃花低吟「算人生都一同,青春過了一場空」,來不及嗟嘆,下回就全場齊唱「有緣兄哥伊都花含蕊」,沖淡了幾許悲懷。

從觀眾彼此招呼、親切問好的儀態來看,前來看戲的大柢已是南管熟客,入門脫鞋,隨處安坐,主人(編導張嘉容兼任)引導參與,抗拒感相對降低。真正帶領入戲的是渡伯魏美慧、桃花施芸仙,魏美慧純正的泉州腔抑揚頓挫,充滿音樂性,施芸仙嬌嗔的作表身段,一片旖旎,兩人一問一答少了作弄,多了溫煦關懷。這流動光景還有賴房國彥的舞台設計、賴宣吾的扮裝,以及王天宏的燈光,水漾的燈光打在垂懸的紙縵、牆面的紙片書法、四處兀立的樂器,宛若穿越的水光,浸漫全身;綰著髮結的演員頭飾點點晶翠,綿衫潑墨,罩衫落膝,黃白單色對照著桃花的艷紅,渡伯一襲紅罩衫更覺喜氣盈滿。

就過渡儀式與參與互動來說,《桃花與渡伯》善加利用了《桃花搭渡》原典,成功翻轉為一場「身心靈旅程」,最後的書寫、「原諒我,對不起,謝謝你,我愛你」的告解,更總結了這次演出的真正目的。然,江之翠作為表演團體,作為南管與梨園戲的傳承或實驗,《桃花與渡伯》的南管風韻多少還是在旅程中被稀釋了;文本與音樂剪裁所剩不多,可供補綴的演員各自生命彰顯的南管元素,也多只剩教材式搬演。缺少長篇完整表演文本,南管梨園戲可供咀嚼的影音畫面相對模糊,桃花、渡伯,相對於演員(告白)、觀眾,主客異位,這場戲人人都是桃花渡伯,也人人是演員觀眾。好佳在的是,終究引領的還是南管梨園,正是玲瓏剔透又幽遠曠緲的聲腔、音樂元素,讓人搭上這場擺渡甘之如飴,就此觀之,《桃花搭渡》化為虛幻,宛若《少年Pi奇幻旅程》,兩個截然不同的故事由您選取,現實的南管或奇幻的南管,泊岸之後,光影綽綽,您與南管的「緣份有時」是《桃花搭渡》或《桃花與渡伯》,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桃花與渡伯》

演出|江之翠劇場、水面上與水面下劇場
時間|2013/01/05 19:30
地點|江之翠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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