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獨白,意象故事《沉沒的紅》
9月
30
2013
沉沒的紅(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976次瀏覽
謝東寧(2013年度駐站評論人)

《沉沒的紅》(2006)是比利時導演蓋西耶「記憶四部曲」的第三部,之後他又以三年的時間,完成了「權力三部曲」,並於2009年榮獲「歐洲新寫實劇場獎」 Prix Europe Nouvelles réalités théâtrales,可以說是近年在歐陸來相當走紅的劇場導演,而《沈沒的紅》更是以荷語、法語、西語與英語等不同版本,連續在世界重要舞台巡演七年至今,亦算是蓋西耶相當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

蓋西耶作品的特色,就在於其導演制的「總體劇場」概念,他跟後戲劇劇場的許多導演一樣,都不是出身戲劇科班學校,反而是出身美術學院,於是在他們的想像中,劇場比較不被原來(古老且具有歷史)的傳統形式所拘束,反而從空間、視覺、聽覺、觀念…等等不同元素著手,以藝術的總體觀念去思維作品,如此的做法,也讓文字(/語言)邏輯的戲劇傳統形式,找到許多新的可能性。

《沉沒的紅》這齣戲改編自荷蘭作家楊恩.鮑威爾斯(Jeron Brouwers)的同名自傳體小說,並以單人的獨白形式演出,舞台上架設了兩張螢幕(一大一小)及五架攝影機(結合即時攝影),以簡單卻豐富細膩的手法,由包辦舞台、燈光及影像設計師Peter Missotten的整體美學風格主導,並運用聲響概念處理音樂(效),配合演員強大的說故事能力,完成了這一百分鐘的演出。但在談論內容之前,先岔個題談另一個題目,蓋西耶這個受全球歡迎的作品,恰好也可以反映出,在資本體系運作下的劇場演出,作品也如各式商業產品一般,難逃生產銷售機制之影響,亦產生了容易在此機制流通的明星商品(跟藝術內容無關)。

回到屬於劇場的藝術內容來談,這個以個人回憶為主題的文學作品,談到的是男性作者小時候,於二戰印尼日軍女子戰俘營的慘痛經驗,並且以四位女性(外婆、母親、妻子、莉莎)為主要關係對象,並以包括祖母、母親被日軍凌虐致死的血、老婆生產時的血、情人情慾的紅和日本國旗的紅太陽,來貫穿這場回憶的(紅色)意象。導演安排演員在自己房間的舞台上,因焦慮症服下藥物之後,寫實性地以喃喃自語(murmur)的方式,道出了整個故事,而兩張螢幕(及燈光、音樂)則表現性地象徵其個人內心之心理氛圍。

演員的語言能力極好,在形式單調的大量語言、非常有限的走位,及配合五架攝影機鏡頭的狀況下,身體姿態仍然可以自然有效地,塑造並完成了角色,是支撐本劇最重要的靈魂人物。另一個值得稱讚的則是整體視聽覺效果,整場以低調但充滿藝術性美感的方式進行,燈光著重在整體氛圍,人物的臉常要透過螢幕才能看清,螢幕上的投影也以極有限的素材,來完成適合劇情的變化;祖母臨死前大夥兒被日軍罰青蛙跳之一幕,整場紅色的燈光,螢幕上前後兩台攝影機,投射主角的前後兩面身影及黑色剪影,透過後製產生光影交錯又對稱的混亂即時影像,並配合聲響與音樂,將集體暴力的場景,淋漓盡致地展現。

但是充滿文學意象,及影像畫面式的手法,在劇場演出中,還是會面臨一些問題。首先是導演的手法稍嫌單調,原來文學性的閱讀,轉換成舞台語言,光用獨白及影像氛圍的模式走到底,觀眾會有疲乏之虞。

其二是在偌大的舞台上,角色和觀眾都難以完全投入角色敘述中的場景,因為角色喋喋不休的說書成分,大於角色扮演本身,角色情感面找不到地方放置,同樣地,觀眾也始終處於聽故事的疏離位置,最多只能以聽懂故事,理智大於情感地觀賞本劇。於是這場從文學轉換到劇場的演出,最後還是只能以比較平面的方式展示;而筆者也在猜想,也許是國家戲劇院場地太大的關係,如果舞台與觀眾席之間能更親密一點,或許可以消除過多的疏離感也說不定。

《沉沒的紅》

演出|比利時東尼浩斯劇院
時間|2013/09/27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舞台上同時呈現最誠實的身體(背影)以及最能欺騙人的身體部位(臉),而且將臉放大處理,類似的調度手法,持續轉移影像與身體的面向,呈現了幽微的衝突與殘酷。(劉純良)
10月
07
2013
我們在屏幕上看到不同角度的主角的特寫,彷彿進入他更幽微私密的內心世界。舞臺一角是他生活的幽室,另一方是回憶湧動的世界,大小屏幕有著牢籠般的線條,他是一個囚犯,一輩子被困在那個戰俘營裡走不出來。(謝筱玫)
10月
02
2013
《寶島一村》不僅是一部關於眷村的戲,更是一場關於「如何再現歷史」的劇場體驗。它讓觀眾在回味與疑惑之間,重新經驗歷史作為一種活的行動——可被身體感知、也可被再度想像。
11月
14
2025
《了解了》有以表演者本身精湛實力收服觀眾的讚嘆,也有在觀眾佈下的陷阱裡努力存活下來後的拍手叫好,段子《ABC》結束得無厘傻氣,觀眾仍報以客氣禮貌的笑聲作為回應。
11月
12
2025
然而刺激越是強烈,亞洲就越是被概念化與抽象化。以小吃攤為中心的雙層設計,更強化了「亞洲作為他者」的舞台效果。當兩位食客上前,他們碰到的不是在乙支路三街或者西面經營布帳馬車的某位南韓大叔,而是旅外已久、表演資歷深厚的Jaha Koo。
11月
07
2025
當所有藝術形式都可自由融合,馬戲若不再以其獨特的身體語彙說話,終將在劇場化的潮流中被同化。而《奔》的美,在於它如何赤裸地呈現了這個時代的疲憊與矛盾——亦讓我們看到馬戲正奔跑於兩個極端之間:渴望成為詩,但也害怕失去根。
11月
07
2025
兩個移動遊走式演出,不約而同皆以環境為主角,由於人的行動及介入而構成新的意識邊界:直視早於人類存在的世界,裸裎人類存在的本質。劇場創造了一場集體在場的無人地帶,讓人重新體驗:為何是人?因何而活?
11月
06
2025
《2064:奧運預演》誠然是一個較為「獨派」理想主義式的想像。能夠處變不驚、能夠包容異己,甚至在坦克出現時人民會齊心擋在槍砲之前。除了作為「他者」的 Ihot,以及最初搶評審席的辯論戲碼之外,少了些較為矛盾或對立的聲音。
11月
05
2025
《2064:奧運預演》並無意處理上述現世預言般的想像,因而讓「未來」成為「不可能的現實情境」之代稱,藉由翻轉不可能為可能,將現實世界因「幾乎不可能發生」而缺乏著力點的諸多爭論搬上檯面。
11月
05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