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雷雨》將《雷雨》原劇本的語言置換,使得那種狗血八點檔般的劇情得以從激情中脫出,筆者是喜聞樂見的。鄧樹榮、邢亮與梅卓燕的合作,讓《雷雨》不再是直白的對話,而是改以身體呈現,似乎想從中重新迸出靈魂,從造型與形體創出一種語彙,要觀眾一眼即知人物間的關係與互動。以《雷雨》為本,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嘗試。
但不得不說的是,以《雷雨》為本,亦相當容易掉入另外一種窠臼。創作者首先在表演的定位上即模糊不已:《雷雨》脫開話劇的範疇之後,到底是舞蹈、舞劇、默劇還是形體劇場?這幾個名詞在文宣、導聆和演後座談裡都出現過,到底這個創作的說故事方法是能夠被釐清的嗎?
《舞.雷雨》的標題顯示這是一場以舞蹈為主體的演出,舞蹈家古名伸在導聆中指出了其既結合了中國舞,又兼有現代舞的力道、線條,於是自然而然形成一種前所未見的肢體。這個說法似乎在表演中是有所實現的。再來是舞劇,這個名詞是建立在舞蹈呈現的戲劇張力和人物刻畫,且戲劇與舞蹈的元素並存。而我好奇的是,在這個作品裡,是舞蹈表現了戲劇張力?還是《雷雨》本身強烈的戲劇性激發了舞蹈的創作?我們從表演的分場可以知道,創作者是選取了幾個具有衝突性的片段去表現,但這種選取的意識,其實預先設定了觀眾對故事的認識。古名伸與梅卓燕分別在導聆與演後座談上敘述過《雷雨》的故事,即顯出了這層矛盾:如果對故事本身不熟悉,這場演出當中的人物關係將可能令人疑惑。這個舞劇並不是一個開放式的文本,而只是一個線性而跳躍的敘事呈現。
《舞.雷雨》也被稱默劇。默劇介於舞蹈與戲劇間,撇開語言,肢體與表情成為最重要的表現形式。那麼肢體與舞蹈的關係是什麼?以舞蹈表現的戲劇可以直接等同於默劇嗎?舞者的表情雖說是跟著劇情走,但情緒與內心的表現仍偏向舞蹈,而最重要對於劇情的理解,卻是舞蹈和表情皆不可滿足。
形體劇場可能是最有意思的一個稱呼,因為它將身體的語言性在劇場中放大以致成為主體,變成傳遞劇本精神的又一形式。《雷雨》變成非語言的《舞.雷雨》之後,偏向現代舞探索肢體的敘事並沒能真正梳理出故事脈絡,而到了情緒表現之時,舞者又回到了舞蹈的一貫表現方式。為了脫開語言的束縛,創作者在舞蹈(肢體)的極盡表現,以及跳躍式的、重新排列的劇情節奏,都似乎處在一種二元對立的處境。
另外,《雷雨》所帶有的象徵性,尤其是它的中國元素,使得寫實主義美學依然藏於以形體為主要表現的作品裡。舞台上的三樣大道具,包括圓桌與數張小凳、沙發和百寶櫃的組合;甚至舞者的服裝,無不在暗示中國的符號。主角之一的四鳳,在一段內心掙扎的舞蹈表現裡,其音樂與音效為求合於其性情,邢亮表示是以戲曲但去除鑼鼓點的形式為發想(非原話),又顯示了編舞者是從中國寫意式的表演尋找靈感,若是意圖轉換傳統尋出新路,我們看到的,卻還是一個中國女人的表現形象。《舞.雷雨》在這樣一個意欲混合的形體劇場/跨界作品裡,似乎並沒有抓到真正的著力點。
《舞.雷雨》
演出|鄧樹榮戲劇工作室
時間|2014/10/31 19:30
地點|臺北藝術大學展演藝術中心舞蹈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