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地之間最短的距離是直線,但怎麼走,卻有千百種選擇。人生如此,藝術也這般;從幕起到幕落,就看藝術家如何各顯神通。
身聲劇場創團十三年的新作《樂鬧人生》,選擇了「人生」這個大課題。導演吳忠良匯集了團員們的生命體驗,不用劇情鋪陳,而是透過音樂轉接的手法來拼貼人生場景。
一個小時的時間裡,《樂鬧人生》的表演者演奏各種樂器、唱歌、跳舞、演戲,樣樣都來。其間穿插的幾個片段,從怎麼「說人生的故事」、調侃求神問卜的「摸骨和面相大師」,到嘲諷社會美感要求的「健身房」,插科打諢,當真十足熱鬧滾滾。只是這些用卡通式的、誇張動作表現的戲謔人生,雖然有達到「笑」果,但文字聯想遊戲的堆疊和刻板式的動作反應,並沒有超乎意料的想像。
在這個載歌載舞的樂舞小戲裡,表演者有時自己演奏樂器、演唱,或是在其他人演奏的樂聲中起舞。大多時候,他們撿拾對方拋出來的樂句主題,做各種反應,包括聲音或動作的變奏。但變奏的模式要不是由獨奏(舞)到群體,就是由弱變強,沒有太多的層次。原本應該從肢體律動和音樂起伏變化相呼應而達到的效果,亦因為對樂舞元素的敏感度不夠而打了折扣。
人聲的表現算是身聲劇場的強項,但表演者的肢體動作未經抛光打磨,則顯得粗糙生硬。舉個例子,「鳥叫聲」之後,幾個人躲在箱子後面,只露出雙手做出鳥兒飛翔的動作,裸露的臂膀在光的照耀之下緩緩波動,簡單,卻幾乎具備了達到劇場視覺與聽覺的詩意條件。但,有時肩膀跑出來了,有時擺動的關節卡住了,尷尬。還沒來得及看到這些翅膀會有多美麗,和關於人生自由的想望,這段就已經結束了。
所幸到了演出後半,幾段小戲的設計對人生的思考多了一份沉澱:也是從笑料開始的「人生專線」,在接線生一再重覆而近乎狂怒的「您撥的電話現在無法接聽」聲中結束,逼視了人生無解的窘迫。對人生是什麼,阿嬤「喝了再說」的回答,跟人生一樣耐人尋味。把箱子當浴缸的「馬拉松」,無厘頭的解釋和陣陣吹出的肥皂泡泡,點出了人生的荒謬。
尾聲,表演者逐一躺進箱子裡。一個個並排交疊的箱子,像櫥窗也像房間。最終,箱子裡的小燈也熄滅了,是休息,結束,也暗喻著人生終點的死亡。
只用一個小時,要告訴觀眾「人生就是什麼」原本就不易,《樂鬧人生》在創作概念上聰明地選擇切下了「人在面對各種狀態當下的態度」來展示生命的切片,又利用音樂旋律的移轉與節奏的變化,來過渡拼貼切片的銜接處。
只是刀法對了,刀子卻還不夠俐落。《樂鬧人生》有好的架構卻缺乏細緻的編織,樂舞戲的多重表現考驗著表演者全方位的表演能力,沒有足夠的功力,便難以傳達生命吉光片羽。
《樂鬧人生》的內容由團員共同創作,連服裝設計、舞台設計都團員自己來,精省包辦的程度,像是提供團員創作機會的習作。整體看來欠缺精練的粗糙質感,像一部劇場版的「家庭錄影帶」,難以承載身聲劇場創團十三年鑽研身體、聲音與劇場應該有的成果。
《樂鬧人生》
演出|身聲劇場
時間|2011/12/17 14:30
地點|台北市竹圍工作室十二柱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