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勳老師常說:「我在想,美的最後是不是回來做自己?」
2013年布拉瑞揚來我們學校演講,一個從所謂的偏鄉誤打誤撞進入舞蹈世界的原住民小孩,經過一番努力成了知名的編舞家,從國外回來後最大的願望是回到自己的家鄉發展、推廣文化;2014年,他回到家鄉創了B.D.C,開始了他的夢想旅程;今年,他做了這齣《La Ke》──一齣自我與文化之間對話的戲。
從取票開始就感受到濃濃的原住民氣息,從手上刺有部落圖騰的票務,到每一位接觸的工作人員──深邃的五官散布在每個工作的角落。就連開場的announce都有別於一般正經八百的,而是親近、輕鬆的口語配上原住民話,整齣戲在這樣輕鬆愉悅的氛圍下展開。
演出開始,十張椅子早就一字排開地在舞台上等待,演員進入之後開始玩起了節奏遊戲,例如:祖靈1,(舞蹈動作)祖靈。有歌、有舞、有人名,像是人物介紹一般讓我們對每位演員有初步的認識,亦看見原住民的節奏感、反應、歌喉還有自嘲的幽默,從遊戲裡頭我們能找到很多跟原住民文化有關的線索,例如祖靈跟天主教的共存。
場景驟變,聚光燈打在女表演者身上,她拿著畫筆邊畫邊介紹自己。當她說出正在學習傳統文化時,一位穿著西裝的表演者匍匐前進──被社會體制和框架綑綁的人,跟著女子的畫筆想朝著自身文化和認同前行。
女子進了翼幕,獨留男子在台上,背後的大幕升起,宛如一高級酒吧,坐在椅子上的人移動到了台前,開始片段式的獨白,交叉訴說著各式各樣的問題:文化傳承、貧窮、酗酒等,還有,改名字;其中我對於改名字的地方特別有感覺,女子為了繳稅要辦自然人憑證,結果竟然因為名字太長只能擺四個字而被亂改。
我想起了有一次聽到「逆原」的青年談論原住民文化傳承與保留和權利等等問題時時,斗大的標題寫著「台灣光復了?」是啊,對於漢人是某種政治力量和權力、權利上的勝利。而對於原住民,我們卻一點一滴的侵蝕他們自身有的文化,甚至是不尊重。
有人知道沒有吳鳳這個人嗎?這個例子就是一個好的證明,為了凸顯自身的優越和宣揚某種理想,不惜用虛假的歷史打壓他人的文化,電影《賽德克巴萊》:「被日本統治真的比較好嗎?我看著我的族人,男人被抓去砍伐祖靈的獵場,錢都被日本警察拿去了。女人整天幫人家裡幫傭還要被欺侮,學校,郵局,商店真正帶給了我們什麼 ?沒有,只讓我們看見自己的貧窮!」漢人光復了,原住民──還沒有。
穿西裝的男人並沒有因為場景換到了原住民吐露心聲的小吧變的輕鬆自在,而是被一個穿著白色紅褲的人支配著甚至被當馬騎;我有很多原住民朋友,很多族對於平地人的稱呼都是「白浪」,對應前文,這樣的畫面將原住民文化的無力跟掙扎體現了出來。
因為家鄉沒有自己祭典,而發起文化自救會的青年扛起了那些走了的人的椅子跳著戰士的步伐,胸有成竹的退場;女人站在椅子上大聲宣布著自己終於成功的改了自己的名字,而儘管用了原住民的名字、流著原住民的血,對於文化的復甦也只是個開始。
這樣輪流的獨白,歌舞並行的演出形式,充滿了感性和趣味,好像原住民給人的感覺。再往裡頭一嚐,像是小米酒甜中帶苦,原住民這一切在身體和音樂上的驚人發展全是因為──太苦了。
就在這苦澀在嘴中蔓延開時,原住民必備的投幣式卡拉OK出現了,又是一陣逗趣的表演,好像一掃所有陰霾,結尾時樂手唱了他的自創歌曲《原點》,他說:我父親告訴我,無論我到哪裡、在做什麼,永遠不要忘記自己是誰。
配著歌聲所有人離場,一位舞者進入跳著現代舞唱著歌,緊接著是街舞融合原住民舞步,似乎象徵著對文化多元的嘗試和創新,尋找更多的可能性和推廣。
到後來的運動會,部落跟部落的競爭似乎是一場久違的部落之戰,而參賽者為了自身文化的驕傲奮鬥著。在進入尾聲前,女司儀宣布明年還有,彷彿宣告著這樣地競爭將會持續下去,而青年們將會為了自己文化的驕傲繼續努力。
謝幕後留下行政兼演員的林定,他說:有天我在《La Ke》排練,被問說「台北的土地走起來是什麼感覺?」後來我想回家,想知道部落的土地是走起來是什麼感覺,想帶著我的媽媽還有阿嬤(他說原住民話,如果我沒記錯意思的話)一起走路。在感謝大家買票之後他哭了,我也哭了。
《La Ke》節目單上寫著:「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故事,在某個地方發生,在某個時間記憶;有一首歌是唱著自己的心,是陪伴記憶的旋律,唱出來,和大家一起唱,會很有力量,就唱吧。」從每個人的自我獨白串連起新一代原住民的思維到文化的自我認同和尋根,整齣戲充滿了真誠與直接;它的活潑逗趣並不是刻意的造作,而是自然真誠的可愛,用這樣的方式將原住民的心聲和期盼都包裹在內,是非常棒的一個作品。
最後我由衷的期盼這樣的戲劇和思維能夠持續地發展下去。一如林定提的「走路」,勇士們請繼續競爭、繼續奮鬥!慢慢的、樸實的擁抱自身文化,一步、一步找回祖靈的獵場吧。
《La Ke》
演出|布拉瑞揚舞團 B.D.C.
時間|2015/05/29 19:30
地點|台南歸仁文化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