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立足歷史,在當代追尋自我的旅程。
搭起一座十九世紀日末日本貧民大雜院,漫佈籠罩劇院的煙霧,在朦朧的氣氳中,蜷川幸雄引領觀眾踏入歷史與現實泛黃的夾縫,觀賞「《哈姆雷特》最後的排練」[1]。排練,舞台未完成的狀態,隱含戲劇的變動、及對舞台設計的探索,2015TIFA《蜷川幸雄──哈姆雷特》展現自明治時代以來日本戲劇創作的實驗特質。回到十九世紀末質樸的舞台,蜷川導演刻意將表演貼近觀眾「復古」的想像:單調、操作簡單的佈景道具,位於舞台顯眼處的幫浦在全劇中甚至只使用過一次;服裝設計加入明治和服西化的元素,融合「袴」與西服;誇張矯飾的情緒台詞,大量使用呼告語句。蜷川導演成功塑造了明治劇場的氛圍,具象化「新劇」特殊的表演形式。
然而,緬懷過去並非展演主旨,思索未來才是蜷川導演執導的本意。營造舊時代氣氛後,填充的是當代的議題──身處全球情勢,無法置身於這個世界,「我是誰?」環繞此疑問而生的戲劇,莎士比亞原文本的愛恨情仇不再重要,反而成為桎梏,在表達訴求前,如何把《哈姆雷特》文本陌生化是改編的第一要務。蜷川導演策略性的加快王子自我問答口白的語速,讓觀眾無暇咀嚼原文富含的哲理,進而將注意力集中在服裝道具等視覺效果上,我認為,這些蜷川導演以往擅長使用的素材正是他傳達信念訊息的話語。
戲裡服裝設計隱含著蜷川導演對當代文化的描述:克勞迪斯與葛楚(王權)全劇西式的穿著代表西方文化強勢的入侵,其他演員上身穿西服、下身著「袴」代表日本人思維的西化。哈姆雷特用來試探克勞迪斯的戲中戲則更進一步指出日本傳統文化受全球化衝擊的現況:歌舞伎的戲班是日本傳統文化的象徵符碼,戲班深受王子喜愛意味著傳統文化展演的受眾由庶民轉為菁英,保留了文化內涵的興味特色之餘,發展更加精緻的展演模式。戲班在王宮的演出加入了女兒節雛型人偶的階梯,似乎揭示傳統文化離開群眾後的結局──美麗、適合遠觀而缺乏生氣。正如小符廷霸以轟隆的砲聲結束丹麥王權,新時代已然降臨,而傳統文化又該何去何從?我們又該如何自我定位?或許像小符廷霸上身赤裸、下穿「袴」裝扮的暗示──空白、新生而未知。
2015TIFA《蜷川幸雄──哈姆雷特》是一座由文本架起的思維迷宮,面對當代的文化議題,蜷川導演追尋的不是明確的解答,而是通過口白、佈景、服裝構築一條思維通道,讓觀眾與自己一起享受這場探尋自我的旅程,再次思考文化困境的解決之道。
註釋
1、2015TIFA《蜷川幸雄──哈姆雷特》舞台設計螢幕解說。
《哈姆雷特》
演出|堀製作株式會社
時間|2015/03/29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