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中,壓迫與輕盈相伴《我們的孤獨》
10月
19
2015
我們的孤獨(關渡藝術節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17次瀏覽
樊香君(專案評論人)

經歷一次次的攀爬、墜落,在一個個重量間,終於他漂浮,雖然,免不了回到地面。我開始想著,漂浮的自由,值多少重量?

「孤獨」不是個陌生的字眼,只是關於孤獨,我們還可以怎麼說?除了獨舞、群體與個人、喧囂等情境塑造,還可以怎麼說?2015關渡藝術節,因故未能親自登台的法國編舞家Julie Nioche,跳脫情境、戲劇性、身體形象等表達方式,讓只剩下看似極具物理性的身體與重量來說「孤獨」。

舞台頂上裸露金屬骨架,中間直直穿著一排日光燈管,周圍懸掛的盡是大小砝碼,六台重低音喇叭環伺,慘白日光燈襯托著空場,無不散發著一種工業意象。尤其當舞者Sylvain Prunenec一身樸實進場,扎扎實實在你眼前將手腳與腰部安全扣環戴上,各種攀岩、極限運動的想像也呼之欲出。但若以為編舞者只是要給你看一個實驗、一個關於身體物理性的探索,那便少了很多趣味,但不得承認,這要用耐心與時間來換,中間不小心恍個神,大概就會直接進入夢鄉。

隨著音樂家Alexandre Meyer出場開始彈奏電吉他,不斷重複的連音,彷彿一次又一次迴旋著堆疊夢境,舞者先是離地不到五公分,接著便是一連串爬升、墜落、懸空、漂浮,輕微搖擺,似乎真是在夢境中飛翔。不過說真的,就像舞台空間的裸露,以及舞者與音樂家行動上的直白,可見其實他們無意製造幻覺,舞者不假裝自己飛得輕盈愉悅、或是無重力飄浮,你會扎實地看到他吃力往上攀升,並極具控制力地將身體維持穩定,只有幾個瞬間,大概是努力爬得辛苦,換來短暫高空俯視,才像鳥一般展翅,旋即節節墜落。轉頭一看,音樂家也是一邊演奏,一邊調著音響與效果器。一面看似漂浮、飛翔,一面透過砝碼與聲音低頻的重量感,告訴我們看似夢幻的另一邊,正敲打著真實。尤其塑造環境效果的音場,總以某種斷裂的方式,提醒我們夢境還有著另一面。好比在重低音烘托下,身體與音場凝聚著重量感到一個極致,卻總在舞者攀升至頂,砝碼落下至底,並重重敲打著地面時,又或者,在段落間音樂戛然而止,音場消失,凝聚感也隨之瞬間蒸發,這種種斷裂,不斷提醒「這可不只是一個浪漫的夢境啊」。

所以,這樣一個看似物理性的身體實驗,卻遊走於夢境與現實間的狀態,究竟與「孤獨」何干?當然,以獨舞切入「孤獨」是一個最顯著的途徑,但有趣的是,編舞者無意提供表現性的線索,讓觀眾進入某種情節之中,而是提供一種「經驗」的可能,雖然作為觀眾的我們永遠無法真正地成為台上的表演者,而經驗到他的經驗。但是,一種設身處地的方式,進入表演者經驗,是最大極限。編舞者利用可見可感的砝碼重量布滿場域、舞者因為攀爬而不加裝飾地付出體力與控制力、加上在稍作休息的瞬間(譬如搖晃、在高空中停頓等)所透露出的些微輕鬆愉悅,諸般狀態籠罩在低音頻氛圍下,壓迫與輕盈的矛盾便同時產生,人的行動於是有了張力。沒有情節,更沒有具情緒性的表達,只有身體與聽覺的重量、一個人奮力攀爬、懸吊、墜落可能只為了短暫的高空俯視與漂浮感,種種感知印象隨著旋律不斷推疊成一篇關於行動中的「孤獨」經驗。

乍看之下,身體與器械裝置,彷彿一場如美國六零年代,崔莎.布朗(Trisha Brown)《器械作品》系列的實驗型作品,著重身體、空間與重量的物理性探索,訴求後現代舞蹈時期對於舞蹈範疇的叩問。然而,一旦投入品嚐舞者可能正在發生的經驗後,便會發現,在《我們的孤獨》中,編舞者透過種種物理性探求,其實指向的,是那個對抗引力、對抗重量的行動中的孤獨身影,也就是自己。

《我們的孤獨》

演出|Sylvain Prunenec/ Julie Nioche/ A.I.M.E.
時間|2015/ 10/ 14 19:30
地點|臺北藝術大學展演藝術中心舞蹈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這種富含戲劇張力的音樂選擇,精準地預告了整部作品的情感基調——那種介於狂歡與風暴之間的生命能量,正好對應愛麗絲即將經歷的成長旅程中所有的躁動、困惑與蛻變可能。
8月
20
2025
面對這些限制,策劃平台是否更需思考如何透過自身的引領,促成作品在實質上的「變異」,而非僅止於外觀上的「變形」——這或許才是近年主打「多元」的策展真正需要聚焦的方向。
8月
18
2025
在相隔三十餘年後的現時,面對溯返洄游可能會經歷的個人與家族、認同與記憶、創傷與療癒等複雜面向,這群參與夠帶種藝術季的青年世代究竟是如何詮釋種種看似基本卻又恆遠的課題?
8月
18
2025
《樹林小聚舞一下》呈現的不只是三個團隊的成果發表,更是一場可供觀看者思索舞蹈與空間關係、以及舞蹈如何書寫地方、建構文化政治的現場展演。那是一張關於舞蹈人與地方如何交織、共構的動態地圖,在短短一個半小時內被緊密鋪陳。
8月
11
2025
《手舞觸動3》不僅是一部講述夢想與奮鬥的舞作,更是一場關於聲音、身體與身分的深刻辯證。透過多元舞蹈語彙、情緒鋪陳與象徵性意象的運用,呈現出聾人舞者在表演藝術與社會現實中不斷對抗、重構自我的過程。
8月
07
2025
原創是希望把「離別詩」的悲願化為「天光前」的期許。但實際觀賞後感覺如尋找史料般,再次墜五里霧中。彷彿走完全程以後,還是不知道天究竟光了還是沒有?
8月
01
2025
此種空間的多層次交錯,使記憶得以在過去與現在之間流動與回盪,打破過往「再現」單一文本的創作模式。舞者與物件的直接互動,不僅為物注入新的生命,也讓記憶得以延續——在表演這個作為過渡的時空中,生與死不再是截然對立,而是一種共生的可能。
7月
31
2025
從腐敗到醞釀,從否定到肯定,從磨損到展開,個體得以掙脫他者設定的價值枷鎖,重新奪回定義自我的主權。這正是「漚」的真正意義,也是中年覺醒的必經之路。
7月
18
2025
詞景與身景的交錯已是兩部作品先驗具備的條件。然而,當創作邏輯過於強調「以詞造景」,是否可能將潛文本具象化為表演實體,而在無形中忽略了身體所承載的即時經驗與感知深度?
7月
17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