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革命命名《台北歌手》
12月
01
2011
台北歌手(胡福財 攝)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284次瀏覽
林乃文

故事關於1950年代革命未成而意外慘死山中的呂赫若,是很優秀的小說家兼聲樂家,但警方不識台灣文化人士,僅籠統地以「台北歌手」稱呼這位革命家的身分。這四個字五十年後,成為一個虛構的「東方紅」電腦公司之品牌操作者ROCK準備炒作的新品牌。

演出空間發生在寶藏巖有著高低錯落的建築群。當觀眾走上蜿蜒的樓梯來到天台,四角架起天棚就變劇場,隔壁民宅的天台高出幾公尺,變成天然的樂池和「貓道」,略低一級的牆垣又是另一戶的天窗,成為演員的後通道。這種天然地形坡度,頗有趣地化身為幾個高度的複式舞台,有利於破碎的劇情空間轉換,讓演員的走位更富變化。我特別喜歡牆垣邊一排姑婆芋後面的空間,除了舞台的縱深更深邃,也令呂赫若最後逃亡的山林不可思議地出現在水泥舞台,而且有真正的泥土的植物。

投影設計也頗靈活變化位置:背幕、圍牆、天棚,粗樸的舞台一點兒都沒有高科技質感的,但有種隨性活潑,也暗示歷史的記憶無所不在。

《台北歌手》以夜市水準的粗俗歌舞秀開場,諷刺革命在商業社會機制裡不過只是品牌之一,又略嫌簡便而突兀地插入文創議題。剛看過電影《牽阮的手》和羅大佑的訪問走進劇場,我不禁思索革命是甚麼?在不同的時代,革命各有其不同的內容和質量:動盪戰亂的年代,或許敢於想像左派的社會可能性才是真正的理想家。在眾皆噤聲的時代,或許敢公開說出一句真話就是革命者。在禁錮重重的時代,膽敢碰觸禁忌議題就是革命的預備姿態。那麼現代呢?至少在這部戲中,作者讓革命淺薄化成為一張品牌,成為滔滔資本世界中的消費選項。

比起這個酸溜溜的諷刺,真正令我驚訝的是放眼今日台灣,革命還能算是一個品牌?!我暗自反省,十幾年前去看《記憶的月台》、《海上旅館》、《霧中迷宮》的年輕的我,豈真正瞭解革命的真諦,十之八九,出自懵懂和慕名,是衝著革命的品牌而走進差事劇場的吧。可是久而久之,也藉著差事的演繹而成長,變成加減在思考革命是甚麼的非主流中年。如今民國一百年,連《夢想家》都不敢把革命當品牌,而以「夢想」包裝武昌革命,讓革命炒作成流行品牌,或許純然是一個虛構世界的奇思妙想吧。

差事從來就不是以娛樂眾生為職志的劇團,開場時模仿選秀節目的PK賽果然是虛晃一招,慢慢就進入歷史記憶的反芻和資本主義品牌行銷的辯論。除了文創,不久又插入酷似蘋果3C產品發表會的「東方紅」,以及類似富士康員工跳樓事件的議題支線;對革命的定義我還來不及細細思索,就被故事支線支開。把虛構和現實麵糰般揉和,以期虛構之刃,在觀眾意識中完成現實之改造,是櫻井和海筆子、黃蝶南天的帳篷劇,都在努力的藝術方向。只是不夠細緻綿密的思辯,讓虛構工程本身就顯得搖搖欲墜,遑論砲轟現實?譬如將受剝削的勞工著墨在一對天涯戀人的相濡以沫,會不會把的勞工無路可去的處境簡化成廉價的溫情主義?

我並不在乎還有多少潮牌可供消費和娛樂,也不在此討論夢想應該花多少錢,只要有人能夠告訴我:在淺薄無聊的時代,真正的革命是甚麼?而下一世代的理想又在哪裡?

《台北歌手》

演出|差事劇團
時間|2011/11/27 19:30
地點|台北市寶藏巖國際藝術村.山城戶外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遊戲結束時,只留下「房屋主人」一人佇立原地,其餘角色已然散去,彷彿回應了流金歲月中關於逝去與留下的永恆命題。
5月
08
2025
當身分不再是單一的、性別不再是穩定的、土地不再是絕對的,劇場才能成為真正的靈場——一個可以悲傷、也可以重生的空間。
5月
04
2025
《甜眼淚》的核心方法乃是從經驗主體而非抽象的「真相」敘事出發。在此被建立起的女童主體,大量地運用了童話、日記、民俗、玩偶等一切手邊的資源,來處理自己現實所必須面對的各種不可解。
4月
30
2025
《幾米男孩》多少開啟了幾米繪本的傳承性,將上一代的記憶講述給下一代,去建立屬於「眾人」的記憶結構。於是,《幾米男孩》完全依賴著幾米繪本而存在,但依然可以構成多種的雙向流動,包含創作類型、觀眾與讀者的世代等。
4月
30
2025
《水中之屋》是一個能讓人沉吟咀嚼、細細品味的文學劇場作品,以契訶夫式的凝視,加上魔幻寫實色彩,呈現真實的在地生命圖像。但,如果回到對「人類與自然相依共存,或對立拮抗」這個命題的思考,我則不免會對這個作品有更多的期待。
4月
29
2025
主題聚焦於愛情等恆久生命課題上,作為人類最複雜卻也能引發普遍共鳴的命題,創作者如何運用故事和「入戲」機制,引導觀眾叩問深刻的情感本質,成為決定該劇敘事層次與思考維度的關鍵
4月
28
2025
《毛皮瑪利》的母題,無疑是藉瑪利扮演母親的表演性質,去展現劇情最具張力的「虛構」與「真實」,也因此影射廣泛社會網絡中權力如何形塑個體、壓抑慾望的過程。
4月
25
2025
面對國家揮之不去、充滿暴戾與壓殺的歷史記憶,以知識、行動或主義等各種形態存在的外來者「保羅」,就算可以創造童話,協助個人奇蹟般的一時逃亡,又豈能長久地撫平一切?
4月
25
2025
草草強化了阮劇團「回到地方與扎根地方」的屬性,相得益彰地站穩了其於台灣劇場、節慶生態的位置,也在發展過程中開始於穩定基礎裡產生質變。
4月
24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