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開始亦沒有結束《乘法》、《12》、《秋水》
10月
16
2019
12 國家兩廳院版(國家兩廳院提供/攝影張勝坤)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2028次瀏覽
羅倩(專案評論人)

這場演出是林懷民退休前策劃的最後一個節目。也是第一次,雲門與中國的陶身體劇場交換編舞家,陶冶來到淡水,鄭宗龍到了北京。陶身體劇場舞者演出了鄭宗龍編的《乘法》,雲門舞者演出了陶冶的《12》。還有林懷民2015年秋天在京都山區看到河川景致的寧靜之作《秋水》,也獻給五位雲門資深舞者。

《淮南子.說林訓》:「無古無今,無始無終,未有天地而生天地,至深微廣大矣。」

以《乘法》揭開序幕,服裝是一大亮點,無袖連身百褶長裙,配色是檸檬黃、墨、白錯落相間。抓(擰)起兩邊衣角劃圓扭轉,看久了會進入抓不到底的錯覺,像一處隔絕於世的明亮深海(現實之深海卻不可能是明亮的)。陶身體劇場的九位舞者們,從個體、群聚、單個、多個疊繞、相互混雜、彼此同一,又再次散去。搭配多元的配樂,機車駛過、風聲、鈴聲、薩克斯風、電子合成聲響、蟬響等等。頗有觀人間紛亂的況味,人如何棲居、群聚、雜音、分離的意境,眾生離聚消散,無始無終。這個境因為衣摺與服裝顏色的搭配,難以坐落或投射到任一空間,視覺上呈現特殊的虛空之境。

如果說《乘法》呈現了眾的聚集與分離,《12》則一下子轉到了個人內觀視角。開場四周布幕有如墜入法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953年《教皇英諾森十世》(Study after Velázquez's Portrait of Pope Innocent X)的悠闇背景,沒有繪畫的恐怖,而是更存粹的對闇然空間的恐懼,整大片的濃墨深灰。

十二位雲門舞者一個接一個上台獨舞,他們彎下身往內凹中折,伏上白色地板後開始畫圓,像是把內凹的身軀無方向性的倒放後,用整個身子不停繞圓。想像有個始於無盡、永遠畫不圓滿的無形圓周,也像素描最基礎的圓形石膏。服裝以整身灰色的長袖上衣搭配飛鼠褲。每個舞者以自己的方式,在一小段時間內,使圓立體起來,然後離場。音樂帶領觀眾進入純粹的觀看與冥想空間,在不同舞者身上,同樣的動作方法,各自卻有不同的表現方式,同一調性的音樂也會產生活潑、安靜、吟唱、節奏、緩慢等調整。舞者一個接一個的轉啊轉的,我也歪著頭跟著舞者繞來轉去。《12》給出濃墨、抽象、簡潔、樸素、往內觀的心境,也在同一性中彰顯個體的獨特性。

首演開演前廣播更換了演出次序,按照節目單次序,應由原本的《秋水》、《12》、《乘法》改為《乘法》、《12》、《秋水》。中間有兩次中場休息,整場演出看下來,《乘法》與《12》不停繞圓的意象已黏在腦海,意象從繁雜到簡潔,色彩從明亮到灰暗,但又不是完全遠離人間的孤與寂。而《秋水》,像是把觀眾從前面兩段往內觀的狀態帶回到現實人間,終歸要回到色彩繽紛的塵世。影像中的土地與河水,有著對生命的眷戀與靜觀,隨著銀幕中不同角度的河川土地與緩緩流水,似只有幾秒循環播放的影像,盯著水流波紋再看得細些,水又彷彿分分秒秒都在逝去一樣,不知變換了多少回,又像是影像技術框限了自然如永恆。

林懷民靜默出場接受觀眾掌聲,比著手語介紹團隊,他不願台上待太久,讓眾人把焦點聚在他身上,寧可把此刻都留給台上的資深舞者,像是彼此不需言說的致意。安排在最後的《秋水》,如生命生生不息的流轉,因著時間流逝,因著四季循環,即使謝幕了離開舞台走出表演廳,仍可以保持對生活的熱愛,看萬物隨意自在,靜觀人間。

《秋水》、《12》、《乘法》

演出|雲門舞集、陶身體劇場
時間|2019/10/11 19:30
地點|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戲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所以,「跳舞的劉奕伶」或「脫口秀的劉奕伶」,孰真,孰假?跳舞的劉奕伶必是真,但脫口秀的劉奕伶難免假,此因寄託脫口秀形式,半實半虛,摻和調劑,無非為了逗鬧觀眾,讓觀眾享受。
7月
21
2024
作品《下一日》不單再次提出實存身體與影像身體的主體辯證,而是藉由影像之後的血肉之軀所散發的真實情感,以及繁複的動作軌跡與鏡頭裡的自我進行對話;同時更藉自導自演的手法,揭示日復一日地投入影像裡的自我是一連串自投羅網的主動行為,而非被迫而為之。
7月
17
2024
無論是因為裝置距離遠近驅動了馬達聲響與影像變化,或是從頭到尾隔層繃布觀看如水下夢境的演出,原本極少觀眾的展演所帶出的親密與秘密特質,反顯化成不可親近的幻覺,又因觀眾身體在美術館表演往往有別於制式劇場展演中來得自由,其「不可親近」的感受更加強烈。
7月
17
2024
「死亡」在不同的記憶片段中彷彿如影隨形,但展現上卻不刻意直面陳述死亡,也沒有過度濃烈的情感呈現。作品傳達的意念反而更多地直指仍活著的人,關於生活、關於遺憾、關於希望、以及想像歸來等,都是身體感官記憶運作下的片段。
7月
12
2024
以筆者臨場的感受上來述說,舞者們如同一位抽象畫家在沒有相框的畫布上揮灑一樣,將名為身體的顏料濺出邊框,時不時地透過眼神或軀幹的介入、穿梭在觀眾原本靜坐的一隅,有意無意地去抹掉第四面牆的存在,定錨沉浸式劇場的標籤與輪廓。
7月
10
2024
而今「春鬥2024」的重啟,鄭宗龍、蘇文琪與王宇光的創作某程度上來說,依舊維持了當年與時代同進退的滾動和企圖心。畢竟自疫情以來,表演藝術的進展早已改頭換面不少,從舞蹈影像所誘發的線上劇場與科技互動藝術、女性主義/平權運動所帶來的意識抬頭、藝術永續的淨零轉型,甚至是實踐研究(Practice-as-Research)的批判性反思,也進而影響了三首作品的選擇與走向
7月
04
2024
當她們面對「台灣唯一以原住民族樂舞與藝術作為基礎專業」的利基時,如何嘗試調和自身的文化慣習與族群刺激,從而通過非原住民的角度去探索、創發原住民族表演藝術的樣態,即是一個頗具張力的辯證課題。事實證明,兩齣舞作《釀 misanga'》和《ina 這樣你還會愛我嗎?》就分別開展兩條實踐路線:「仿效」與「重構」。
6月
27
2024
現實的時空不停在流逝,對比余彥芳緩慢柔軟的鋪敘回憶,陳武康更像帶觀眾走進一場實驗室,在明確的十一個段落中實驗人們可以如何直面死亡、好好的死。也許直面死亡就像余彥芳將回憶凝結在劇場的當下,在一場關於思念的想像過後,如同舞作中寫在水寫布上的家族史,痕跡終將消失,卻也能數次重複提筆。
6月
26
2024
對於三個迥異的死亡,武康選擇一視同仁,不被政治符碼所束縛,盡力關照每一個逝去的生命與其相會的當下,揣度他者曾經擁有的感受。不管可見與不可見,不管多麼無奈,生與死跨越重重的邊界。
6月
26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