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觀賞二分之一Q的《亂紅》,便驚豔於這齣經由《桃花扇》點染而出、在與歌仔戲的際會中不緊不慢敷演李香君故事、令人耳目一新的實驗崑劇。雖則歌仔戲活潑濃烈的風神氣魄一時左右了舞臺焦點,然而經由一番「調配」,崑、歌亦自有其格,相得益彰,是一齣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這次二分之一Q的二號作品《情書》甫一重演,便尤其使人好奇其最初實驗的形貌,更甚者,以冀從端倪中或多或少見出「崑」質異變的脈絡。
《情書》只有四折,、、、,也是崑劇舞臺上常演的戲目。「折子戲」的精義,乃在於提取本戲中一個折目,在表演、身段、唱腔等等舞臺藝術上千錘百鍊而成精品,以至精品折子戲能夠隨著世代盛演不衰,也培養了一批又一批并不十分著意折子前後劇情邏輯,只管滿心滿意追隨演員於舞臺上的流轉、與其一同呼吸的忠實觀眾。而崑劇中的折子,更是精緻當中的精緻。
《情書》雖則取出了《西樓記》的四折戲文,亦保留了原本的大部份文辭,卻也并未十分恪守「折子」的精義所在。當然,于叔夜(楊汗如飾)的滿腔疏淡與穆素徽(凌嘉臨飾)的一身軟媚亦自有一番迷濛特色。只是在這短小的四折當中,觀眾也不必十分在意那種本質上的精緻了,反而得以從別的地方處處見出驚喜。
其一於劇情上。由於提取了原本于叔夜穆素徽因一紙空書匆忙錯身的「插花」情節,留作全劇懸念,以此串聯四折,而使原本沒頭沒尾也相對各自獨立的幾個折目由此打了個劇情上的「圓場」。若已知道《西樓記》原本形制的龐大,便會對這一故意錯置劇情結構的「巧思」會心一笑,也可原宥懸念揭示時劇情的某種輕描淡寫、以至薄弱了;而改編中這種對於經典革制的大膽與用心,比如傳統戲如何考量并吸收現代劇場的觀演習慣,是否也暗示了二分之一Q最初實驗的端緒呢?
《情書》另一為人稱道之處在於舞台上擺放了當代藝術家施工忠昊的裝置藝術作品「載卡多」。傳統戲「移步換景」的觀念在這裡落實為「布景幻一」,在拆裝組合之下,「載卡多」以一體之軀既可為樓臺、又可當床帳、進可作蓬船、退可化門旗,相當自由地詮釋了《西樓記》所涉大大小小的地理空間。值得一提的是,現代裝置藝術元素的融入對整齣戲靜謐嫻雅的基調並不十分侵略(兩位換景演員也十分注意與兩位主角的身段銜接,上場下場過渡自然),本質上仍是把傳統戲舞台的寫意觀念轉化為當代藝術的象徵手法,體現為「質」與「質」的交流,是立意上的創新而非形式上的簡單組合,從中切實看到了傳統戲與當代前衛藝術於觀念上融合的可能性。
至於布袋戲的加入,也是遵從原本一折的基調所做的合理誇大。崑劇中一折,焦點始終在于叔夜身上,夢中鴇母、丫鬟、酒客、穆素徽三組人物的相繼出現,都是虛晃一招,是于叔夜內心的映襯。而將這虛晃的幾組人馬布偶化之後,夢中的倒錯顛亂將更加鮮明,然又不致全亂。劇中布偶仍是與于叔夜款款對唱,只在偶爾沒有唱段的間隙之下才耍出調皮的布袋戲身段,博得靜中一鬧,剋制中不乏野趣。
二分之一Q善於遊走「崑」與「非崑」的模糊地帶,實驗迄今,已不僅止於舞臺上新制與古典的並置交錯,更在多方向上勇於將現代劇場的諸多創新元素融入「崑」質,而觀察其最初的實驗——二號作品《情書》的形貌,則能對其創新實驗的脈絡有一層更深的體會。
《情書》
演出|二分之一Q劇場
時間|2013/10/20 14:30
地點|華山1914文創園區中2館 果酒禮堂2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