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紐森的DV8,這次給了我們一具回歸身體政治性的「宣訴機器」(machine of enunciation)。
我們看到魏淑美在《當代歐洲新舞蹈-表演:非舞蹈、反身體》一書中所謂的「新舞蹈-表演」,以其低調、貼近生活現實動作的反擴張性、反奇觀性、反非本質性的編舞思考取向,進行「肢體劇場」的操演,我們彷彿在觀看一個談話性節目、一個公共論壇、一個歐洲式全民開講的亞洲實映,或者是一個身體政治的「引錄」(verbatim)報告劇場。
用身體政治性的「宣訴機器」來界定這次在高雄演出的最新作品《我們可以談論這事嗎?》(Can We Talk About This?)的特色,主要是「肢體劇場」用身體來做身體政治的鬥爭報告,進行哲學倫理學上的論辯,跳脫出物理運動身體獨自表達的本位思考,讓說話中的身體、對話中的身體、談論中的身體、影像中的身體,甚至爭論中的身體,在談論事情之作用力中鑄造其自身。
而且,觀看這個表演的同時,暴力的問題如影隨形,如同洛伊.紐森在現身說法座談回答觀眾問題時,呈現了某種暴力陰影:「我的生命受威脅,其實微不足道,在這個表演的同時,英國有好幾千個這樣的(強迫婚姻、榮譽濫用、近親結婚、宗教律法暴力、言論自由、穆斯林同性戀)案例,他們的生命受到的威脅遠比我來得真實而恐怖。」《我們可以談論這事嗎?》做為一具「宣訴機器」,就是要把這個被噤聲的暴力問題掀出檯面。
「宣訴機器」把說話中的宣訴者肢體所具有的音樂性、力度、腔調、情緒、表情、姿勢,透過「引錄」引用的方式,與說話者的職業、膚色、宗教、性別、文化、身體政治立場,做了多向度的表演組裝,展演了一個台灣觀眾不熟悉的哲學議題:當文化多元主義與文化相對主義變成無限上綱的政策,用以掩飾英國對其帝國時期的殖民罪疚感之後,穆斯林在英國的85個伊斯蘭教教法議會--「法律機器」,有可能已成為某種過度被文化多元主義包裝與縱容下的「暴力機器」。
於是,以田野調查和口頭「引錄」為基礎,透過肢體劇場的碎形節奏(如以脊椎為中軸的左右搖擺)、斷句念白的音樂性和力度、對質場景的腔調和情緒、自訴時的聲音身體表情與姿勢,構成了我所謂的「宣訴機器」。
如果當代舞蹈可以不再進行傳統客體的再現,不再做為宗教儀式與宮廷裝飾的配件,也不再進行現代主體的表現,不再指向內在的人文情感與激情,記憶、想像與夢幻,它還可以做些什麼?在士林文林苑強拆事件發生不到一個月的此時,我們注意到,都市更新也是運用「法律機器」與「暴力機器」遂行其意志,那麼,我們的舞蹈觀眾與舞蹈空間,是否亦潛在地等待著某種強而有力的「宣訴機器」抗拒之?《我們可以談論這事嗎?》的力道恰恰在於它如此貼近真實:它是少數人的肢體、少數人的顫慄之舞、少數人的現實政治處境與夢魘,它傳達著少數人宣訴之尖銳叫喊,與赤裸裸的暴力之聲。
《Can We Talk About This?》
演出|英國DV8肢體劇場
時間|2012/04/15 14:30
地點|高雄市文化中心至德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