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出音樂劇的困境《大家都想做音樂劇》
10月
30
2019
大家都想做音樂劇(唱歌集音樂劇場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543次瀏覽
吳政翰(2019年度駐站評論人)

活躍於高雄的「唱歌集音樂劇場」,作品以小品音樂劇為主,常在小品敘事中可見其融合不同美學形式的企圖。此次新作《大家都想做音樂劇》,以短劇的形式呈現,主要講述製作人君姐、作曲家Brian兩人討論要做出什麼音樂劇的過程。如同《歌舞線上》(A Chorus Line)、《演出名稱》(Title of Show)等作品,此類的「後台音樂劇」(backstage musical)賦予了歌曲得以合理發生的情境,有時形成了某種自身反涉的趣味。的確,此作不僅透過搬演時下對音樂劇的刻板印象和迷思來形成諷刺,也重述了多種近期音樂劇圈爭執不休的提問,例如要不要有字幕機,同時試圖將流行、饒舌等多種曲風融於一戲,甚至玩味古典。不論是主題或音樂上,都可見創作者的企圖,也極具發展潛力。

由於此戲的主軸是兩人在討論音樂劇,也讓整個台上的小世界幾乎鎖在音樂劇這個場域中,因此許多歌曲都環繞在音樂劇這件事上,時而藉由音樂劇當作議題核心,時而音樂劇轉成人物欲望的投射,時而音樂劇本身就是一個角色。例如,劇中人以歌曲來直接呈現音樂劇所謂「詞曲咬合」的概念,現場示範同一個樂句因旋律和音韻的改變,可能會使句中字詞被聽錯,進而產生別的意思,造成誤會; 呈現兩位舊仇人隔空吵架的〈怎麼會是他〉,以及傳達角色內心想望的〈百老匯離我們不遠〉,皆透過清楚的歌曲功能來強化角色個性與角色關係;一開場的〈大家都想做音樂劇〉及這首歌於結尾的再現〈大家都想做好音樂劇〉,相互對照、呼應,並且清楚地帶出了開頭到尾聲的劇情旅程變化。其中,我認為最具特色的一首歌是〈我與我愛的音樂劇〉,把音樂劇當作一個角色來形容,先是將之以中性的「他/她」來包裝,以充滿情感的口吻唱出其魅力,同時也正感受、表現著音樂劇的魅力,漸漸地才揭露這角色的真實身份,情感中可見隱喻,簡潔而有力。

此戲選擇位於駁二藝術特區一隅的小型音樂展演空間(Live House)中演出,場地雖小,但觀演距離近,也善用了全場空間,包括舞台、觀眾席、走道、吧台等區,而且詞曲寫作咬合得當,不設字幕(若有了字幕反而更顯唐突),加上演員恰如其分的表演,以及跟現場觀眾互動,費心營造出演員與觀眾之間溝通的直接、立即且自然,甚至帶有一種卡巴萊(Cabaret)娛樂表演或單口喜劇(stand up comedy)的輕鬆質感,開拓了音樂劇在空間上及觀演互動關係上另一種實踐可能性。

此戲的主題設定,讓曲目不乏巧思,也讓觀演關係和氣氛都十分輕鬆,但全戲的問題恐怕也來自於這樣的主題設定。首先,由於全戲主軸鎖在「討論音樂劇」的主題上,卻未同時關照劇情的鋪排和推動,使得劇情相較單薄,停留在同一平面,沒有把討論的焦點推到更深入或者更全面的層次,甚或讓趨近結尾兩位角色的衝突又合好顯得有些無足輕重。在劇本層次單薄、情境不足的情況下,連帶影響到的,便是曲目的層次。許多時候,歌曲僅能「借題發揮」,歌曲大多環繞在音樂劇的相關主題上,但切入焦點與探討立場大同小異,多樣性偏低,事實上許多首歌的內容換湯不換藥,甚至都可濃縮成同一首歌。這些類似主題的歌曲,一旦分散來呈現,或者偶有不知為何就進入一首歌曲或者歌曲何時結束的情況,都會使得敘事能量難以堆疊、聚焦。更進一步地來看,如此情況下,全劇所充斥的多元曲風乍聽新穎且鮮活,久而久之,漸漸顯得一時的形式趣味。說到底,缺乏敘事層次仍是主要問題。這敘事的問題是劇本的,也是詞本的。

《大家都想做音樂劇》具備良好的主題設定,作為一齣輕鬆小品算是完整,就許多方面來看,值得繼續發展,但仍得再回歸並深究文本,以免關注了形式,卻失了內裡,不然,一不小心很可能會陷入劇中所批判的音樂劇困境以外的,另一種音樂劇困境。

《大家都想做音樂劇》

演出|唱歌集音樂劇場
時間|2019/10/12 20:00
地點|高雄駁二藝術特區BANANA音樂館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在插科打諢表象之下,唱歌集音樂劇場演繹的不只是喜劇,亦是常年劇場生態觀察與劇團經營心境,時刻提醒莫忘初衷,卻必須與大環境妥協,在藝術與商業的權衡拉鋸之間,唱出臺灣劇場工作者心中那方美麗與哀愁。(葉盈孜)
10月
30
2019
坂本龍一為《TIME》寫作的主旋律(絃樂),其和聲結構呈現一種無前無後的靜態,亦呼應了「夢幻能」的時間結構:鬼魂的時間只有當下,沒有過去與未來。或許,這亦是坂本龍一在面臨人生將盡之際,領略到的在生與死之間的時間的樣貌。而物件聲響、環境噪音與電子聲響的疊加亦給予音樂含納宇宙無數異質聲響的時間感。
3月
28
2024
《TIME》中所有劇場元素,無論是整合的或破碎的影像、行走的或倒下的肉身、休止或連續的樂聲、平靜或波動的水液、漂浮與蒼勁的文字話語、觀眾的屏息或落淚等,每一個元素就如同互相層疊滲透的音符與音質,讓劇場觀眾對於時間的感知,在時而緊縮時而張弛的元素堆疊中, 在每一段的行走中延長或是縮短時間感知。
3月
28
2024
《TIME》作為坂本龍一晚期的劇場音樂作品,一方面運用笙獨特的音調塑造出空靈的意境,並結合高古史郎在視覺上的設計,使此地滯留於生死之間,笙音帶來生息,沉默隱含衰敗,田中泯的身姿恍如幽魂,步行於水鏡,攝影機記錄下老者的滄桑。觀眾凝視他,猶如凝視消亡。另一方面,當來自各地的照片遍布投影幕,又似乎能隱約窺知坂本龍一晚年對自然環境的思考,其故鄉所曾遭遇的天災人禍,或許都在這位一代大師生命中留下痕跡。
3月
28
2024
全劇接近尾聲時,被重重包圍的警調逼到牆角的角色們,突然打破第四面牆,邀請觀眾幫忙藏匿「贓物」,成為抗爭行動的共謀,台上(角色/演員)台下(觀眾/群眾)開始玩起「你丟我接」的同樂遊戲,氣氛熱烈。編導可能認為這樣的場景,可以代表藉劇場反諷現實、紓解焦慮、為民喉舌的功能,得到觀眾的認同,期待在博君一笑之後,能讓君深自反省。對我而言,仍不免有些疑慮:歡樂激情過後,終要回歸現實,劇場裡異想天開的瘋狂行動,是否真能轉變成面對現實的批判思考與理性抉擇,仍待驗證。
3月
28
2024
換言之,歷史難以被真正地再現,而報告劇的中性狀態(in-between)迫使群讀演員拉開與過往他者記憶的客觀距離,有自覺地以自身生活經驗棱鏡識別、折射劇中人物的生命狀態和理想主義實踐,從回溯當中逼視眼下社會所面臨的危機時刻,在啟示的瞬間將現實中一再丟失的希望重新贖回。
3月
25
2024
知識也是一種權力。對某些政權而言,知識可以是危險的,需要被管制;對某些人民而言,知識會讓自己身陷險境。人們可以藉由獲得知識來改變人生、改變社會;也可以藉由知識展現優越。不過對於看完《白兔紅兔》卻被迫閉嘴的觀眾而言,知識變得無用,在感受到「知情」所帶來的權力的同時,卻也無法藉由說出「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來彰顯特權。
3月
22
2024
誠然,故事的熟悉感加上網路作梗的堆疊,讓觀者對演出內容多少還能掌握劇情所傳達的內涵,無論是回應先前的教育宣導或是反映當今的網路亂象,背後所蘊含的社會教化意味仍顯得相當濃厚,勸世的目的不難體會。但既是標榜「音樂劇」作品,則做為主要架構的音樂旋律、唱曲歌詞、肢體節奏,則必須面對最殘酷的演出考驗。細數曲目表中包含序曲、終曲及中間串聯等洋洋灑灑總共多達十五個曲目,音樂唱段的編創可說具足了滿滿的誠意。
3月
13
2024
從四季風土節氣發動的表演文本,進入了童年的回憶,收尾落在劇中主人翁有感成長敘事的疑惑與追求:「什麼樣的果子才是最好的果子?」「妳就是妳自己。」「我就是我自己?這樣就可以去冒險了嗎?」雖然,這樣的感悟,帶著正向的能量、溫暖的鼓勵,不過,前半場所展開的土地連結或家族回憶,予人期望更多的開展,到此戛然中斷,讓人若有所失。抑或是換個角度解讀,從家族淵源到個人成長,恰足以引動聯想人生的終極問題:我們從哪裡來?往哪裡去?我們是誰?因此,即使觀賞結束的時候,我們是無法知道真正答案的,一如生命的腳本總是無法預知未來禍福,必須自行邁開腳步前進,才能揭曉謎底吧。
3月
05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