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那晃,變,唸?《白水》
6月
16
2015
白水(同黨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208次瀏覽
蔡晧正(中國文化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學生)

《白水》敘事時間由許仙誘騙白蛇飲下雄黃酒,而至水漫金山後收服的核心片段。不同以往的處理方式,導演將敘事主聲交給法海,並且新增沒有對白的內心獨白:雙手合十、潛心修行的法海,突然心念湧動雙肩顫抖,調息鎮定後右手卻化成了蛇型,自有生命般竄動!法海用左手抓蛇,但壓不過的蛇性爆發,完全化身成蛇妖───憤怒的蛇信發出斯斯聲,四處狂舞張望!在顫抖與迷惘中法海撿起地上的外套,罩住了自我。而後霧起,召喚法海心魔,詩隊人物為其心情投射,分別是渴愛的白蛇,是人而得愛的許仙,不懂愛的青蛇。

在幻象中,法海撫摸青蛇,兩蛇在缺愛的共通點下共鳴,誘發自我渴愛與成人的慾望。感到缺乏而不住顫抖,穿上外套來抑制內心的「冷」。

劇名為《白水》,白,是白蛇的「白」,而水則引人聯想「水漫金山」、「女子如水」、「情感」與「吸收天地山水靈性成精的蛇」。因此一式的水藍色裙裝,代表著所有人皆有「水」的特質。法海硬挺的黑色西裝外套、紳士帽暗示著:以神性的外表示人,以神性的觀點判斷,卻以裙擺搖曳「水」的特質來行動。這是導演將法海化成蛇妖的方式,詮釋法海以肉身修行未果,因此需要法器掩蓋自我。神性無法內化,也無法自我認同的法海變成了矛盾,自毀不成只好迫害他人,實踐神性來降低矛盾。

「是誰在那晃,晃,輕輕晃?」法海內心辯證中,詢問著「誰在晃?誰在變?誰在唸?」晃的是在神性與蛇性之間的徘徊晃蕩;變的是捨棄蛇身,以神性的面目示人;唸的是口中的佛號與天綱法紀,默唸死背來接近神性。

空無一物的舞臺,劇情與人物關係只能憑演員呈現。這令人聯想到歌仔戲以演員為主的表演方式,唯美的坤生,節奏感的聲調,象徵的服裝與寫意的身段。除了上述優點外,演員的口條與動作更精準到位。一、咬字清晰:如白蛇:「人畜何處分?心、肝、骨、血、肉、身、眼、耳、鼻、口、肛門,痴心相待,無比真誠。」演員能完全掌握此拗口對白,讓人讚賞。二、聲音表情豐富:如許仙重覆說著「我深愛著她,但我也害怕。」說出了情愛與陰霾,說出了迷惘,又說出深深的恐懼;又如青蛇突然高亢嬌媚,又一兩字低沉暗示獸性翻騰。三、身段唯美:經過印尼傳統舞蹈訓練,使蛇身嫵媚,蛇形張牙舞爪又靈動,即使擁抱、轉身、奔跑與倒地,沒有一刻不是蛇;即使開心、憤怒、絕望與痛苦,更是無處不動人。

許仙以神性的袈裟保命,無法領略神性的兩蛇,中邪似痛苦繞圈奔跑;喝下聖水(雄黃酒)的白蛇狂哭狂笑。為甚麼追求神性會導致「同類殘害同類」的結果?本劇剝離了服裝道具後直指神性與蛇性的對抗,「擅化人形,自取其辱」法海以此話斥責白蛇,卻也道破了他無法面對成人的慾望,轉而尋求更高層次的進化──「既然不能成人就成佛吧,成佛便無慾」。透過文本與演員表現能夠得出此結論,但未說明「同類何故殘害同類」的其他可能,聚焦於「神性」而忽略了如錢權造成「慾望殘害慾望」的可能性,「大題小作」稍嫌可惜。但仍是一部演技精湛、善用劇場元素使人為之焦慮、動容又過癮的戲。

《白水》

演出|同黨劇團
時間|2015/06/13 14:30
地點|基隆文化中心演藝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或許戲曲演員的身段有更多包袱,如何打開程式化的身體對演員而言可能是一場歸零的開始、需要更多的嘗試與勇氣,因而把所有的焦點都讓渡給聲音的表現。
12月
26
2022
法海的慾望為何、又為誰而湧動,以及導演將文本重心移交給法海的目的為何等等,似乎無法在中間大段的對話或肢體舞動之中獲得更多的推演與解讀,是以這般翻轉的企圖,徒有姿態展現。(楊美英)
6月
04
2015
重新搬演《白水》如果無法與當下的時事相連結,那就只能像復刻版的黑膠唱盤,重溫舊夢的滋味罷了。更何況田啟元在《白水》,甚至1995年全女版的《水幽》,所實驗的身體訓練與聲音的結合,是此一新版本所難以項背。(葉根泉)
6月
01
2015
同志情慾為何「於世不容」?蛇何以是「妖」必須被斥於外?全劇沒有解答,也沒有進一步探問,似乎視為既存現象而接受。撇去性別指涉,這版創作甚也沒有意識到舞蹈和戲劇編作思維的差異,或細膩地處理文字與動作之間的對應關係。(林乃文)
6月
01
2015
作品演出藉由「天光」降臨、壁上開花等隱喻,試圖形容當代社會的政治景況,彷彿島內正邁向一條逐漸明朗的道路,跨越歷史的陰霾。殊不知,如今所宣揚的「自由民主」已逐漸成為一種抽象的意識形態催眠劑。
12月
26
2024
「做自己」有時聽起來就像滿街飄搖的旗幟,彷彿有種正確答案;實際也可能不過是一個個向內溝通、與外協商的中繼點,不斷累疊起來的總體。
12月
23
2024
我認為《老派日常》說的是「我」與「我們」的「日常」故事,漫遊、聆聽過程中,店主、城市行走的路人、其他觀眾等都是劇場的「敘事者」,在這種極為普通的新舊交疊的日常裡,以城市的枝微末節作為象徵,得以體會、再現人與地方的溫度情感。
12月
19
2024
此刻回想《青春》,整體抒情風格的表現突出,舞台景觀與調度流暢鮮活,可列為個人近年觀演經驗中存在感相當強烈的小劇場作品;至於「青春是什麼」,或可視其以萬花筒的繽紛剪影回應此自設命題,可惜文本內容涉及時代記憶幅員與政經變遷廣泛,整體脈絡編織手法略顯隱晦、模糊
12月
18
2024
乍看之下,舞台上徒留物件,其他劇場元素,如演員、對白與調度,全部退位,彷彿是劇場中的美學實驗,實際上是向劇場外的世界隱喻了一場由下而上的革命預演。
12月
16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