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敘事時間由許仙誘騙白蛇飲下雄黃酒,而至水漫金山後收服的核心片段。不同以往的處理方式,導演將敘事主聲交給法海,並且新增沒有對白的內心獨白:雙手合十、潛心修行的法海,突然心念湧動雙肩顫抖,調息鎮定後右手卻化成了蛇型,自有生命般竄動!法海用左手抓蛇,但壓不過的蛇性爆發,完全化身成蛇妖───憤怒的蛇信發出斯斯聲,四處狂舞張望!在顫抖與迷惘中法海撿起地上的外套,罩住了自我。而後霧起,召喚法海心魔,詩隊人物為其心情投射,分別是渴愛的白蛇,是人而得愛的許仙,不懂愛的青蛇。
在幻象中,法海撫摸青蛇,兩蛇在缺愛的共通點下共鳴,誘發自我渴愛與成人的慾望。感到缺乏而不住顫抖,穿上外套來抑制內心的「冷」。
劇名為《白水》,白,是白蛇的「白」,而水則引人聯想「水漫金山」、「女子如水」、「情感」與「吸收天地山水靈性成精的蛇」。因此一式的水藍色裙裝,代表著所有人皆有「水」的特質。法海硬挺的黑色西裝外套、紳士帽暗示著:以神性的外表示人,以神性的觀點判斷,卻以裙擺搖曳「水」的特質來行動。這是導演將法海化成蛇妖的方式,詮釋法海以肉身修行未果,因此需要法器掩蓋自我。神性無法內化,也無法自我認同的法海變成了矛盾,自毀不成只好迫害他人,實踐神性來降低矛盾。
「是誰在那晃,晃,輕輕晃?」法海內心辯證中,詢問著「誰在晃?誰在變?誰在唸?」晃的是在神性與蛇性之間的徘徊晃蕩;變的是捨棄蛇身,以神性的面目示人;唸的是口中的佛號與天綱法紀,默唸死背來接近神性。
空無一物的舞臺,劇情與人物關係只能憑演員呈現。這令人聯想到歌仔戲以演員為主的表演方式,唯美的坤生,節奏感的聲調,象徵的服裝與寫意的身段。除了上述優點外,演員的口條與動作更精準到位。一、咬字清晰:如白蛇:「人畜何處分?心、肝、骨、血、肉、身、眼、耳、鼻、口、肛門,痴心相待,無比真誠。」演員能完全掌握此拗口對白,讓人讚賞。二、聲音表情豐富:如許仙重覆說著「我深愛著她,但我也害怕。」說出了情愛與陰霾,說出了迷惘,又說出深深的恐懼;又如青蛇突然高亢嬌媚,又一兩字低沉暗示獸性翻騰。三、身段唯美:經過印尼傳統舞蹈訓練,使蛇身嫵媚,蛇形張牙舞爪又靈動,即使擁抱、轉身、奔跑與倒地,沒有一刻不是蛇;即使開心、憤怒、絕望與痛苦,更是無處不動人。
許仙以神性的袈裟保命,無法領略神性的兩蛇,中邪似痛苦繞圈奔跑;喝下聖水(雄黃酒)的白蛇狂哭狂笑。為甚麼追求神性會導致「同類殘害同類」的結果?本劇剝離了服裝道具後直指神性與蛇性的對抗,「擅化人形,自取其辱」法海以此話斥責白蛇,卻也道破了他無法面對成人的慾望,轉而尋求更高層次的進化──「既然不能成人就成佛吧,成佛便無慾」。透過文本與演員表現能夠得出此結論,但未說明「同類何故殘害同類」的其他可能,聚焦於「神性」而忽略了如錢權造成「慾望殘害慾望」的可能性,「大題小作」稍嫌可惜。但仍是一部演技精湛、善用劇場元素使人為之焦慮、動容又過癮的戲。
《白水》
演出|同黨劇團
時間|2015/06/13 14:30
地點|基隆文化中心演藝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