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樂劇工廠與AM Creative聯合製作的音樂劇「重返熱蘭遮」,一齣由臺灣人創作、美國音樂劇導演親自執導的「百老匯式音樂劇」,將故事時空設定於荷蘭時代的熱蘭遮城﹙今安平﹚,故事融合了愛情、親情、種族衝突等議題的尋根之旅,並以高規格之舞臺燈光設計及樂團現場演奏,首次嘗試音樂劇詞曲創作的林儒麟,是本劇的幕後推手,因對百老匯音樂劇的熱愛,投入此劇的創作,期盼能製作出國際級大型音樂劇,讓臺灣站上國際舞臺。
劇情敘述荷蘭人與西拉雅族人之間的戀愛不為兩族認同,恩怨延伸至下一代,來自荷蘭的約翰身上擁有荷蘭父親與西拉雅族母親的血統,為了尋根而來到臺灣的約翰遇到西拉雅族女子普利瑪,展開美好的戀愛,卻也再次掀起兩族的爭端,最後荷蘭總督,也就是約翰的父親,父子兩人得到荷蘭人的諒解,更應允女兒貝緹納與西拉雅族男子布灣,以及約翰與普利瑪的婚姻,實現種族大和解的完滿結局。
精緻的舞臺設計,燈光投影製造出幻夢般的視覺,並且根據劇情需要變換舞臺的背景與道具等,將觀眾帶入劇情中,跟著故事情時而歡樂時而哀傷,加以現場演奏配樂的方式,不同於事先完成的錄音配樂,增加了許多臨場感。最重要的是,來自國內與國外的歌手兼演員,歌唱實力在水準之上,觀眾因其歌聲的美妙容易與角色的情感產生認同感。
然而,此劇故事設定於荷蘭殖民時代,因愛情、親情加上種族之間的紛爭具有衝突元素而產生巨大的戲劇張力,其中有許多文化刻板印象,易使人聯想到音樂劇《西貢小姐》,或許種族議題是藝術創作者極易發揮的題材,但從故事敘述的角度以及創作者自身採用的音樂素材透露出來的,是對殖民主義與帝國主義的美化,以及文化詮釋過於簡化所帶來的,觀眾的錯誤認知。
舉例來說,在荷蘭統治下的西拉雅族,與荷蘭人的階級地位懸殊,荷蘭人強入西拉雅聖地獵鹿而引起紛爭,族中的青年布灣跳出來反抗,卻遭到族中長老的制止,其後荷蘭欲擴大獵捕而與西拉雅族重訂契約,而到最後唯一始終歧視西拉雅族的反派角色威廉上校被眾人合力逮捕,最後兩族和平而平等的相處等等,使觀眾站在殖民者立場看待,將西拉雅視為一個低俗與有待教育的民族,而荷蘭則是外來的文明開拓者。經歷了對聖地祖靈的不尊重,族中長老卻僅道出以為荷蘭是外來客人,因此相信有天荷蘭人會把土地還給他們,畢竟這是他們的家之言論。加上從頭至尾,劇中只有一位反派威廉,在種族優越感下而企圖湮滅混血兒約翰的存在,並誣陷他入獄,似乎訴說出所有周遭的衝突言論都因這位威廉消失而和解,簡單地將種族議題歸罪於威廉一人,而以「和平」收場,真有如此和平理想的種族紛爭?而在總督應允之後,兩族如劇中平等地共創美好的家,西拉雅族似是無條件放下了過去被壓迫統治的怨恨,伸出雙手歡迎外來的通婚而沒有任何反對聲音,在任何一個殖民歷史中,殖民者與被殖民者間對立與不對等的關係和解共生的現象存在嗎?這其中屢屢帶有濃厚的後殖民迷思。
在音樂處理上,一部宣稱「臺灣史詩」音樂劇作品,全劇卻沒有任何西拉雅族,甚至是原住民傳統音樂的出現,全由音樂劇流行的甜美旋律與西方器樂烘托,呈現一如百老匯的風格,並且用全英文演出,雖可能是創作者欲使該劇走向國際化且易於被國際觀眾接受的手段之一,卻仍不免讓人惋惜,臺灣的音樂劇只能以複刻百老匯風格語彙以及以外來語文來呈現自身文化,這究竟是以西方觀點消費臺灣的歷史文化,還是將臺灣的音樂劇侷限在所謂的「百老匯風格」中?
綜觀臺灣能在國際發光發亮的表演藝術者,如林懷民的《雲門舞集》,或《優人神鼓》,其蘊含深厚文化精神才是使臺灣在國際上具有文化辨識度的原因,也是立足國際舞臺的重要因素。期許國內音樂劇在希冀走向商業化以及國際化之餘,能走出「百老匯才是正宗的音樂劇」以及「國際化就是用他人的語言說自己的故事」的迷思,以深刻的文化理解取代依樣畫葫蘆的做法,作出具有文化認同,真正有「家」的味道的作品。
《重返熱蘭遮》
演出|愛樂劇工廠、AM Creative
時間|2014/05/25 14:30
地點|臺南市立文化中心演藝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