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索拉舞蹈空間2014年作品《歐西打街》的文宣上寫著「灰城.街角.話徒勞」,當下其實頗為興奮,相較於台灣當代舞蹈現況集中火力於找尋新的身體語彙、表演形式甚至跨界合作,索拉舞蹈劇場創作方向圍繞在「人」,探討全球化、資本主義邏輯下人們的存在狀態。
《歐西打街》在哪裡? 特約舞者王維銘於演出開始的一段口白,【1】即定位了歐西打街的位置「懸在空中的城市,既不上升,也不下沉」;「對於過往的一切,他們不曾追問,也許是習以為常,更可能是毫無知覺」、「微風吹過…搖晃」則為這個原文outsider alley的街道景致與人民習性畫出了輪廓,一個不上不下,不講求目標、計畫、效率的地方。
的確,創作者有意藉著看似零碎、散落、無一定邏輯的片段,暗喻不精準、無計畫性的人民樣態,譬如總是在露臺上逗留的中年男子隨意從上丟下垃圾(但最後還是被「精準」的清掃至一旁?)、刷到一半的白色油漆中途被改刷成灰色、原在曬衣的女子突然從剪影中擺弄性感姿態、以草帽半遮面的女子曖昧輕柔舞動肢體末梢彷彿有甚麼不能說的秘密、想坐在椅子上卻不斷癱軟徒勞的年輕男子、將三片吐司切成碎塊並強迫自己吞食的勞動女子等意象。而各段間的連接,幾乎總是由其他舞者以旁觀者(outsider)的窺視或漠視而帶進另一人的生命狀態,貼合了節目單所提及的「這裡的生活隨時被偶發的片段事件打斷而成為另一番景緻」。
然而,想進一步追問的是,該如何看待出現於當代視覺與行為藝術領域關鍵字「徒勞」對劇場身體所激發的想像;以及,創作者們(潘大謙與程曉嵐)從舞作的身體處理帶出了甚麼樣的思考與辯證?《歐西打街》的創作者們明顯從舞蹈脈絡著手回應「徒勞」關鍵字,舞作中出現可辨識且熟悉的肢體語彙是崔莎.布朗(Trisha Brown)式的身體運動方式,不以肌肉張力作為動力,而從身體結構本身的邏輯性作為動力出發。某段中,一位女舞者反覆操演一段舞句,到另外兩位女舞者依序進入,並重複同樣一段舞句,如此下來,似乎點出了歐西打街旁「拐個彎之後充滿活力的城市街景」,那個有目標、有計畫、有明確意向性的生活狀態。幾個舞句之後,出現了另一個相當不同身體樣態,舞者張忠安雖也以一種順從身體動力的方式運行著,卻不似前述三位女舞者的直接,但也不能說不精準,而是以擺盪、流動的方式在動作路徑中繞行、遊走,使得A點到B點的過程中,多了些許殘影與雜訊,最後卻總是會抵達動作完成處,所以「徒勞」其實不能被解釋成為無目的的行動。【2】直接與繞行,終究還是有其目的存在。也許這個短暫的身體思辨,正回應著藝術總監潘大謙於節目單中的提問「大街上忙碌的人群與歐西打街不上不下的人們,誰才是徒勞? 」可惜的是,如同歐西打街不講求計畫與目標性,這短暫的身體辯證還彷彿真的沒有目的與結果,曇花一現般的未能進一步延伸,消失於歐西打街人民生活的徒勞與繁瑣中。
儘管《歐西打街》的「徒勞」的確不太具目標與計劃性,也因此未能有深入的辯證,索拉舞蹈劇場對於全球化、資本主義邏輯下人們生存狀態的關注,還是頗令人期待,這個來自國境之南的創作勢力值得持續觀察。
註釋
1. 參考自節目單上註釋:本舞作開始舞者朗讀之文字,係節錄自香港作家西西於1986年創作之短篇小說《浮城誌異》。
2. 參考自王聖閎於伊通公園網路平台發表之專文<關鍵字: 徒勞>http://www.itpark.com.tw/people/essays_data/633/1195
《歐西打街》
演出|索拉舞蹈空間
時間|2014/07/12 14:30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