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光劇團舉辦「京、崑迎大戲」,讓三種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劇種:京、崑、粵,有機會在台灣進行演出、交流。由京、崑折子開場,帶進幾齣經典的粵劇折子做為重頭戲,除了可以看見台灣對於京、崑劇的耕耘外,也能夠看見粵劇較為不同的舞台、藝術發展,如劇種間的音樂性、唱腔、身段、舞台、佈景設置等。除了京崑粵三種不同戲曲藝術的差異之外,也能夠明顯的發現,台灣戲曲發展與經營的長處與不足之處。
以京劇演員出演崑劇一直是國光劇團近年來常有的情況。在台灣,並無科班培訓崑劇演出人才的情況下,只能夠由具京劇培訓底子的演員們進行演出。然而,國光劇團對於京劇演員出演崑劇這件事,也並非草率進行。例如,近幾年,邀請了許多大陸著名崑劇演員如張毓文、樂漪萍等積極參與崑劇演唱教學,團內也有從北方崑曲劇院出身的溫宇航具有深厚的崑劇底子。在專業崑劇演員的指導之下,多位演員都有非常好的表現,如青年演員凌嘉臨,在國光劇場演出的〈佳期〉,令台下的崑迷感到非常的驚艷,行腔吐字溫婉流暢,身段上也看不出京劇演員功底力度較強的表現方式,而是柔軟且細膩的。
在這次的「京、崑迎大戲」中,朱勝麗與溫宇航二人領銜演出〈梳妝〉、〈跪池〉,雖不是新戲,但舊戲重演,同樣是非常精采。溫宇航身為崑劇小生,在這次的演出中,行腔吐字皆不用多提,要多談的是他對陳季常的詮釋,比起崑劇名家岳美緹所詮釋的較具書卷氣和怯懦的形象,溫宇航多了些「男性本色」,或許是因為男巾生的關係(但又不同於汪世瑜詮釋較帶有風流的形象),也更可能是溫宇航對陳季常的營造,有了更多的細節,諸如背地裡對柳氏所產生的怨懟情緒,從面部表情,以及加進了拇指掠鼻,幾個表現內心反叛的動作,讓陳季常對於柳氏的怨懟形成更強烈的反差(或許除了傳統根柢外,也和演出新編戲後所帶來的影響有關)。
再者,朱勝麗在這次的演出中,又更加的進步純熟了,尤其在於其行腔吐字,〈梳妝〉出場的散版處理得當,非常有朦朧初醒之感,豁腔、擻腔的處理上,也較之前演出的表現,更為柔軟且具有彈性。但,可惜在第三支【懶畫眉】(前腔)的接唱「我把菱花攧破」的「我」字的出口慢了,整個唱就顯得稍微慌亂。〈跪池〉部分的唱,也有稍稍失誤之處,但從朱勝麗的臨機應變,仍能看出她的專業與敬業。最後,對於朱勝麗的呈現仍有些小建議,〈跪池〉的出場或許操之太急,內心看不出鋪墊即出口唱【生查子】,且節奏拉的太快,無法在演唱曲文上有更多的鋪墊和發揮。或許,仍有許多不足之處,但身為京劇演員的朱勝麗在崑劇表演上,更勝第一次演唱,已經是非常值得鼓勵的。扮演院公的陳清河,雖只有一點點戲份,但聽其蘇白,頗有一番韻味。最令我意外的是扮演蘇東坡的王鶯華,雖在崑唱的咬字上仍有些問題,但演唱的流暢,演技更是讓人讚嘆不已。
京劇演員出演崑劇是一個問題,就如上次與凌嘉臨共同演出〈佳期〉的張家麟,【臨鏡序】竟唱得零零落落,毫無韻味可言,台灣崑劇發展的侷限,在此即能看見。但,這也不盡然是單一理由去解釋這個現象,畢竟身為崑劇演員的溫宇航演唱京劇,以及身為京劇演員的凌嘉臨演唱崑曲時,也有優秀的表現,是問題也可能是互相孳乳的關係。然而,更應該重新審視的是,戲曲演員所存在的演出的環境與現狀,究竟能否讓他們能夠支持自己的生活並全然專心一致的練功?這個問題可能已經由許多評論人或學者曾經提及,但我想,藝術層面的好壞固然是評論的重點,但就當下的環境而言,並不太適合戲曲演員的生存和培養,我們的政府提倡文化保護的同時,又應該怎麼樣保護這些傳統藝術表演者?是當今政府需要再思考的。傳統戲在當代的演出定位究竟為何?應該是給老戲迷們的娛樂?又或是一種保存文化的策略?提供年輕演員演出經驗與素質累積的場域?如何讓年輕演員能夠被觀眾們看見呢?
對於廣東大戲,由於並不熟稔,就觀察所得,〈雪夜上梁山〉、〈香么〉二折有寫實的布景,但基本仍是運用身段營造了寫意的空間感。表演上,以〈雪夜上梁山〉為例,這折故事和崑劇〈夜奔〉的劇情幾乎相同,但崑劇的〈夜奔〉為獨腳戲,全然的空台,演員的身段、走位、唱詞營造了整個舞台與人物的狀態,粵劇林沖上梁山並沒有繁重的身段,僅是以行走、演唱,著重的並非繁重的身段,而是唱腔,以及唱詞中的敘事與抒情。另外,旦角的發聲,粵劇較著重鼻腔共鳴,生行並沒有如京崑小生以小嗓行腔的特色,而是以本嗓演唱,只在於語氣或演唱技巧的差異,呈現了老者與年輕的不同。於此可見出不同劇種於敘事、表現上的差異。
從這些觀察中不難看見,大陸或香港的戲曲表演,演員基本功底還是較台灣扎實,但台灣在新編戲的製作上,融合了當代的表演方式,相對來講,讓台灣的戲曲演員走向了一個較具彈性的演出路數,並發展出與傳統不同的況味,吸引更多觀眾進劇場觀看「當代」戲曲的演出。重視基本功底理應是必要的,這也是台灣戲曲演員無可避免的問題,但,在這樣的發展困境之下,也走出了一條與大陸、香港的戲曲發展較為不同的道路。
《京、崑迎大戲》
演出|國光劇團、香港龍飛劇團
時間|2014/10/17 19:30
地點|國光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