瘂弦曾經在鴻鴻的詩集作序寫下了〈詩是一種生活的方式〉,這文章在《我是東西南北香蕉人》可謂是個索引,指向了戲劇背後的詩學結構。鴻鴻在這一齣戲裡頭重複展演了他的詩歌觀點將生活與詩歌拉近。在〈詩是一種生活的方式〉瘂弦從中國民國詩歌史,談到:「二十年代新文學運動時期,詩人用白話寫詩,很多並不純粹為了創造詩藝,重要的是從事一種語文改革或文學的運動,同時用新詩這種『簡易曉暢』的文學形式來為新思想的傳播服役,以挽救古老中國於百年沉痾之中,基本上有它的歷史侷限。」這一段話解釋了《我是東西南北香蕉人》如何上推文學史作為自己文學觀點的野心,在這齣戲中鴻鴻利用了黃遵憲的歷史形象讓舊文學的政治功能,讓政治功能與文學再次疊合,從黃遵憲到黑眼睛所出版的葉青遺作,《我是東西南北香蕉人》不只是一齣戲更是鴻鴻觀點的文學史。
雖然黃遵憲的「我寫如我口」在史實中,事實只是指使用當代俗語入詩沒有白話文詩歌的意味,同時黃遵憲的日本國志只出了中國的白話文詩歌事實上源頭也是受到日本言文一致與後來俳句口語化的影響,這是《我是東西南北香蕉人》重演民國時期中國文學史的神話,進而依照其史觀將黃遵憲的舊詩歌作為一種線性歷史的追尋,以吟唱的方式帶到了現代的舞臺上。在引用黃遵憲對於臺灣作為清國給於日本帝國的殖民地的態度,在中國史來看,臺灣的重點不過是新舊帝國權力的轉換,原本臺灣在詩歌中作為歷史事件的他者,在這齣戲中黃遵憲的偶劇表演(徐浩忠)大膽地在意識形態上產生從清國帝制崩解到關注臺灣民主制度完成的滑行。在這齣戲有許多中國歷史神話的繼承,同時亦有因為關懷臺灣政治事實所更動的細節。
這齣戲在結構上是劇中劇,而在歷史檔案得重新編纂來看則是穿越劇。以學者黃建宏曾洞見著提過:「德希達在《檔案之惡》中提到因為在建檔時本身就已有框架在,因此『檔案』本身就是界定書寫與生產的框架,但此框架並不會明顯地呈現在文本內容中。『檔案』對德希達來講可以說是一種系統、是一種隱藏在文本背後的語言,這個語言控制了日後的書寫。尤其是歐洲,因為檔案資料完備、理論書寫都必須依據檔案,所以史觀反而產生規格化與階級化,必須倚賴檔案才能獲得話語權。因此,在檔案匱乏與現代性文化崇拜底下,如何以經驗事實與書寫的收集回返來界定方法論,而不是以為全世界都遵循同一種方法,在台灣無檔案的情況下,有哪些書寫歷史的可能性?」《我是東西南北香蕉人》以文學史中作為重要的建構元素來重新看到中國在臺灣實則也是一種微檔案的關懷。
《我是東西南北香蕉人》由二十首詩與歌的客語演出作為主軸。由黃連煜客家演唱這二十首詩、歌,讓一則因為文化局局長下臺,官員未來參加的演唱會變成了一個穿越劇的狂想。讓劇場中設定在抗議客家文化館興建的抗議學生因緣際會遇見了黃遵憲本人來一改文學品味。《我是東西南北香蕉人》雖倡議民主制度也試圖透過黃遵憲在清國帝制下看到的美國選舉產生了某種時空中的對話。這樣的對話對當前政治思考或許是無效的,但正是臺灣目前許多意識形態僵著的再現。這場表演給予了一般音樂演出的另一種可能,這是一種音樂劇可能的新類型嗎?或許難以立即下定論,但至少是一種音樂故事在幾位演員成功的演技下支撐著,提醒著觀眾在後民進黨時代下,社會苦難、文化政策的惡化仍處於未解決的窘境。
《我是東西南北香蕉人》
演出|黑眼睛跨劇團
時間|2016/09/16 19:30
地點|台北市城市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