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我們還有台語《海鷗》
4月
03
2012
海鷗(陳又維 攝,台南人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9136次瀏覽
王昭華

契訶夫1895年的作品《海鷗》,在百餘年後此時的台灣,以台語詮譯上演,這事實本身即已令人驚奇,兼具喜劇與悲劇之雙重性。

「『海鷗』的台語怎麼說?」海上飛行的鳥類,皆可泛稱之為「海鳥」,唯獨時常徘徊港邊的「海鷗」,以日文發音「かもめ(kamome)」為台語所吸收,約定俗成一「外來語」詞彙。這多少緣由於1960年代,小女孩陳芬蘭唱紅了《孤女的願望》與《快樂的出帆》,給那壓抑且勞苦的年代帶來安慰與希望,大街小巷流行,庶民文化的集體記憶跨越了城鄉;至今我們在KTV仍點得到《快樂的出帆》,輕快的副歌「卡莫脈 卡莫脈 卡莫脈嘛飛來,一路順風唸歌詩……」,「卡莫脈」就是「かもめ」,就是「海鷗」。日本飛來的「卡莫脈」就此停駐在台語老歌裡,契訶夫的《海鷗》在台南人劇團的努力下,是否也能永駐於台語戲劇中?(或該如此提問:這個語言是否能永駐於這塊海島、這顆星球?)

這是一部「我愛你,你愛他,他愛她,她愛他」的愛情故事,若先遮起「契訶夫」大名,也不看劇本時空脈絡,僅純就戲劇演出本身而言,台南人劇團在語言上的表現,非常到位(味)!讓一個母語是台語的觀眾坐在台下,幾乎可以不看字幕,台詞不會「有聽沒有懂」,除少數詞彙直譯欠妥之外(如「尖聲大叫」、「堤防」、幾「座」島…等),大致並無「中式台語」矯作的痕跡。年輕演員的發音,入聲可再更肯定、清晰,收尾音m仍往往流於n,但整體水準令人激賞,達到台語的「真(準!)」與「美(媠氣!)」。

再對照契訶夫原作,台語版《海鷗》的創意妙極了。把1890年代的俄國鄉下莊園挪移到1930年代中後期的台灣,對譯之間不僅要處理語言,還有更細緻的「文化」轉譯,劇本修編也很到位(味)。馬車轉為汽車、搥球轉為劍道、托爾斯泰屠格涅夫轉為賴和楊逵、法文轉為日文……其中較有出入的轉譯,個人認為是「魔神仔」,台灣的「魔神仔」是荒野山林中的精靈,不等同於西方文化中的「魔鬼」,其實也不等同於亡魂,但自從卡通花田一路台語配音大受歡迎之後,對「魔神仔」的誤解也隨之散播流傳。

拜科技之賜,現代舞台有字幕可克服語言隔閡。《海鷗》的字幕,定位在中文意譯或台文表記?這是所有台語戲劇終要「正經來面對」的問題。首演字幕上,出現「乾勃勃」(ta-póo-póo)、「光蝦蝦」(kng-hiánn-hiànn)的詞,它們長得可愛,卻距離原意太遠。「勃勃」想要表達的音,是乾癟癟的「脯脯」;「蝦蝦」試圖標記的意,是「顯顯」的亮感;還有「天皇和吳旗」,自動選字而沒有校改的「吳旗」,是水蛭「蜈蜞」——這些小瑕,頗有古早時代歌仔冊的遺風,值得再費心修訂。

誠如藝術總監之一蔡柏璋在節目冊中所言:「旅行這麼久,聽了這麼多國語言,總覺得中文是極度含蓄的語言,幸好我們還有台語,在情感和聽覺上面增添了中文裡鮮少聽見的另一種豐富……」——欣賞了台南人霹靂火般的《海鷗》,不能再同意更多!

《海鷗》

演出|台南人劇團
時間|2012/03/30 19:30
地點|高雄市文化中心至德堂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黃香  
形式、內容、表演三合一的徹底通俗化,出於導演自覺的選擇——以通俗喜劇「趣味展現契訶夫筆下看似平淡乏味的那些角色人物,他們內心澎湃潮湧的慾望、癡念、憤懣。」這把霹靂火在三段戲中燃情熾燄,火熱灼人。(黃香)
5月
23
2012
雖然是在大劇場演出,本劇仍有許多細膩幽微的小細節是值得注意的,例如從觀眾進場就以先聲奪人之姿攫獲觀眾視線的天幕燈,模擬蒼穹的精緻變化,配合情緒跌宕流轉,美不勝收,甚至讓人在踏出劇場後仰頭望天之際,頓覺台北的天空輸了一截。而本劇聲音處理上也層次分明,葉家大院與整座村莊,在清楚而多樣的聲響當中成為了立體的所在。(黃心怡)
5月
09
2012
這場《海鷗》的改編最成功的部分應該是角色的塑造,或說是導演與演員們本身對於角色的詮釋觀點。當角色的塑造與劇情不必藉由直白的台詞來推動時,他們的面貌自然便複雜而立體了,而這樣的戲也就成為舞台上眾演員們的競技場,演員的強度決定了角色的生死。因此可說,看這樣的戲是很過癮的。(彭雅婷)
4月
11
2012
說到表演的肢體動作,特別令我為演員驚心的是月桃這角色。且看在台上如此夭嬌風騷迷人又強橫的女性,莫名的也滿足同樣身為女性,想為而不敢為的一面,且同時被劇中的她給吸引,久久不得散去。(郭家云)
4月
08
2012
依據編導的想法,契訶夫劇中人物在表面的日常平淡底下,多的是要爆裂開來的濃郁情感和慾念,因此,生猛有力的台語和霹靂火表演風格,便成了凸顯這些情感慾念之必要。加油添醋和澎拜洶湧之後,就成了具有濃濃台味的《Kamome》,劇中人物不僅麗枝大灌烈酒,其他人大概也都酩酊大醉了。(陳正熙)
4月
03
2012
「霹靂火」手法確實讓戲好看了,但得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就是我們可以感覺到契訶夫的味道淡薄許多。為了要增強戲劇性,人物的外部行為、激情、衝突、偷情、單戀與不倫戀的情節被強調了,但契訶夫作品在語言中最著重表達的人物生存和精神狀態卻也因此被強烈的戲劇性給稀釋了。(林偉瑜)
4月
03
2012
針對作品的意義來討論,本劇唯一的主題即是劇名,略顯單薄;縱然譯導楊世彭認為除了「真相」,還更深層討論了「謊言」的意義【1】;然則,也僅是一體兩面的層次。
12月
10
2024
從前作到此作,都讓人感到作品內裡含有一股很深的屈辱感,源自非常厚重、塵積的離散與剝奪,譬如當看到阿梅和Briggs在仿新村屋構的舞台上性交時,那是我們都有感的,殖民的傷痛。為什麼那麼痛的話要由女性來說?
12月
09
2024
讓我們能夠更進一步看清與推進思考,本劇所嘗試對話的當代難題:究竟什麼樣的「人」、「者」或者「眾」,才能夠在這個時代有效地統一起「沒有歷史」的主體形象,使之成為有效地置入歷史,乃至介入歷史的主角?
12月
09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