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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感城市》是用聲音操控觀眾,幻想科技與人性對話的演出,探討人生的時間與抉擇,透過城市漫遊的方式,帶領觀眾進入想像的劇場之中,當現實生活與劇場空間融合,第四面牆消失時,也就是人生如戲的縮影。觀眾宛如班雅明在研究詩人波特萊爾(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所說的「漫遊者」(flaneur),在台北這個大都會當中享受城市所帶來的便利與繁華,卻又採取一種疏離的態度,把現實空間轉換一個異地之境,靜靜地望著這城市中種種過眼雲煙,觀戲者有著彷彿置身事外的孤寂。
從聯成公園圍繞著環形的互望開始,耳機聲叮囑著觀眾觀察四周花草樹木,和坐在椅子上吹風散心的老人;耳機人聲帶著觀眾走向醫院,在急診室前看著生病的人群來去;而在捷運站裡,觀眾或聽著舞曲搖擺身體,又或被要求以手當作望遠鏡來遙望四周;在國父紀念館,望著一尊尊巨大的政要權威銅像,在廣場前以倒退走的方式前進,引來四周群眾訝異的凝視目光,拿出包包裡代表自己身份的物品,做出舉手抗議的姿勢;或如段落與段落行進中,選擇管束更多的「正義」走左邊、想要法令鬆綁的「自由」走右邊,然而這些選擇一旦決定,是否有可能改變另一方的人加入自己陣營?
城市的旅行與移動,是在耳機中機器人「芝芬」略帶不自然口音的聲音帶領下,演出玩味人生與戲劇之間的關聯,如抗爭的表演性,和在捷運中想像出口空間有如古典畫作透視法的天花板燈光,觀眾被要求想像眼前是一齣戲,每個來往行人都是其中的角色,他們或許凝神相望,或許趨避不及匆匆趕路,在觀看與被看之間,觀眾與行人同時都成了這齣城市移動劇場裡的演員,飾演著「無法不參與的生活」,而這個生活,正是人生的縮影。
耳機的人聲由女變男,似乎也暗示著科技的「中性」,外加的架構都是俗事紛擾、是多餘、也是不真實。在作品中一再暗示著群體跟個人間的關係,從個人(我)和整個群體(參與的觀眾),到群體和路上行人,到群體分支出的小團體,在揮手道別說再見,望著離去的背影,想像著是最後一次見面的同時,演出雖然用了科技的手法,與新穎的浸淫式劇場概念,將城市與流動結合,但整個作品的核心精神,還是那人聲從朋友變成領路牧羊人的概念,充滿了佛教的精神:悟證性空,這空才是能從加護病房中眼觀病人嗔癡妄想、從捷運入口往下看著閘口內人群匆促奔波、到從華視頂樓觀看整個台北盆地的高樓華廈、燈光紙醉金迷中頓悟,原來從前後延續的時間來看,宇宙人生的一切事物,時時刻刻都在不斷變化,不管在戲裡或真實人生,所追求的便是自性涅槃。
以劇場的精確技術性而言,這齣戲有令人亮眼之處,如控制得宜的馬路倒數計,與每個開門的瞬間準確性,在行進過程中,雖有沒預想到的安排,如國父紀念館附近該出現的練舞高中生或是法輪功的成員,竟然湊巧的沒有出現,而凸顯出一種唐突之感,這似乎也提醒了觀者是「在看戲」的本質,但在忠孝東路旁,聽著動力火車的「忠孝東路走九遍」,讓人瞬間有著似曾相似的懷舊感,歌曲、劇情和現實空間的互相穿插,真實與虛擬的仿弄,是這齣戲中最迷人之處。
台北藝術節總監耿一偉說:「藝術節很像媽祖繞境,鞭炮聲很重要,它讓生活在城市裡的人們,能夠脫離日常生活的氛圍.....我們需要一種鞭炮聲,是讓別的城市也能聽到的聲音,代表著這個城市的鞭炮聲。」【1】此作似乎也提示了類似的聲音,每個參與者都成了儀式的個體,完成了作品,它是德國里米尼紀錄劇團(Rimini Protokoll) “Remote X” 系列的台北版,也象徵了台北參與了這個全球化系列因地制宜的製作,在城市與移動間,探討科技與人類生存的意義時,作品也暗示了即便是生活在當代世界大都會裡,人們還是依舊在處理現代性的疏離議題。
註釋
1、參看〈我們真的缺藝術活動嗎?「我們缺的不是藝術活動,而是氛圍」專訪台北藝術節總監 耿一偉 〉https://theartpressasia.com/2017/08/14/tappeople004/
《遙感城市》
演出|里米尼紀錄劇場
時間|2017/08/31 16:00
地點|台北市南港、信義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