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制「擺爛」的貌似《擺爛》
9月
24
2014
擺爛(風格涉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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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鼎云(特約評論人)

我們接不接受一個創作者擺爛?如果剛好他作了一齣叫「擺爛」的戲。…其實他剛好做了一齣戲《擺爛》。

先作個假設好了,所有創作者面對藝術生產與亮相機會都不輕易擺爛。不管命題怎麼跑,怎麼取巧、空洞、老套,或用盡任何修辭的技術,創作者為他所創的命題進行細膩的詮釋,並將結果透過各類媒介展現在觀眾眼中,觀眾不管從任何層面應該有機會攫取這樣訊息的傳遞。如果他看起來很亂搞,貌似「擺爛」,我們也先假設他有一定的創作動機。

在這裡,我們暫且用資訊傳遞、訊息獲取這樣的字眼來描述過程,將「感受」、「理解」、「分析」等比較傳統的字詞當作接下來觀者的自我提問。

我「感受」到這齣名為「擺爛」的戲。一群人出來潑潑冰水,做些身體開發練習,其中一兩個人個別出來跳一段很長的獨舞,一群人一直跑圓場,有時候會站成一排鬼吼鬼叫,有時候有人會講一些不怎樣沒頭沒尾的故事,有一片像蘋果一樣的東西被放在很靠近觀眾的位置,放了很久,表演者好像要踩到了好像要踢翻了但沒有,再花一段很長的篇幅將它吃掉,我還感受到他們把衣服一件件脫掉,隨著太陽的移動天色漸黑,如野獸般嘶吼跳動隱沒到黑暗裡。

我「理解」這齣名為「擺爛」的戲,那段被限定的時空(約120分鐘、松菸文創園區LAB實驗室)裡所有的表現都或多或少應該跟這字詞所蘊含的意義與聯想有所關聯,擺著/腐爛,不理睬、不積極、不夠用心、逃避、長時間的等待。我「理解」擺爛可能有一種身體感,像是坐或趴在那、癱軟著,像一顆被蠟封而看不出好壞的蘋果。擺爛也可能有一種語言功能,像是拒絕某些事物或者不面對某些事實,最快的方式就是拒絕「口語」的發生。

於是乎,我有機會稍微接近一點「擺爛」了。

我試著「分析」這齣名為「擺爛」的戲,不選擇以敘事推進,撇開語言作為訊息傳遞的工具,另一方面以劇場性或身體感的框架也努力展現無用之能,然而這可意會。不過,就算換個標題叫「DEAR ALL」、「R.I.P」或「不萬能喜劇」等等,感覺或許會有絲毫落差,但也恰如其份,這是命名的用處之一。有些人會宣稱它為「一種狀態」而且只能以劇場表達,你必須要好好感受,而這似乎也暗示著評論之無能或絕對的自由。時間的流逝,其實正是「擺爛」的必要條件,當中,觀賞時間確實被無情地買斷,離席是一種對崇高藝術的褻瀆,我們被這麼規訓著,但似乎最需要解放的是這環節,觀眾有勇氣對於創作者與作品的背叛,拒絕或接受「擺爛」。劇場調度的精巧仍在至高無上的位置,某些儀式的身體尋覓著符號的連結似乎被藏匿地非常深刻隱晦(一片蘋果、一顆蘋果、如野獸的身體、如跳舞症的身體、冰桶、餿水桶、不拍攝卻插了電還摔倒的攝影機),看似拒絕又大方接受排山倒海的文本分析,其態度疑似「擺爛」。被買斷的演出時間不是為了解謎的好奇,而是被拿來交換,觀眾如此地心甘情願呆坐著擺爛,只因為那顆被蠟封看不出好壞的蘋果,唯有咬下去概括承受才知道是否新鮮。

《擺爛》並不慷慨激昂,反而像是個口吃的人或天生有語言障礙。它似乎無法以完整的編碼進行傳遞,也無法以資訊內容進行內部整編,進而在滑動的意義中確認明確的座標,《擺爛》被無止盡地開展了,隨著觀眾呆坐的身體。演出後成了一連串評斷的話語或生產美麗的論述框架等等匯聚成觀看之道。文本結構對照上,勉勉強強與比利時當代舞團的《Out of Context- For Pina》在大結構上有些許雷同之處,但一部宣稱「Out of Context」,這一部下了非常有身體感的標題「擺爛」,並且若有似無地描繪它,按圖索驥。

回到開始的那個提問,創作者面對作品可不可以擺爛?乍聽之下似乎是一種道德指控,但有何不可?同時,我們是否允許創作者擺爛,再透過一套分析工具,像上述那樣,試圖去指認創作者的焦慮、心態、動機、策略,推論貌似「擺爛」的原貌?又或者,我們用種比較創作者個人的角度切入,看看兩年超過六檔原創作品的發表所產生的能量擠壓而心生同情或不捨被消耗,也都可行吧!

《擺爛》場上表演者不斷的動作,他們不斷的動作有時候甚至是劇烈的運動,但感覺不出任何目的,無目的性也正是表現擺爛的身體方法。台下的觀眾不會有什麼動作,他們的觀看有一定的目的。場上的表演者似乎沒有明確地拒絕些什麼,除了兩段較長的獨白外,其餘的聽起來都很隨機,跟著跑步、叫喊一起流過。那「一種狀態」在劇場裡被買斷的兩個小時,如果我們的經驗確實被強制性被《擺爛》「擺爛」了,這正是至高無上的身心靈三位一體的完美體驗。

《擺爛》

演出|風格涉
時間|2014/09/13 17:00
地點|台北松山文創園區Lab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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